“没事吧，彪？”王发财一会儿给儿子拍背，一会儿顺胸口。
若是救不回来，他倒提儿子王大彪的高地都找好了，就是紧临床头的那个一米多高的土台子。那是专门为儿子准备的，还是村里的华医生出的高招。儿子性子急，尤其是吃东西，什么东西都爱一口闷。小时候，村长家大闺女给他一颗桂园，他剥了外面的硬皮给儿子吃，没想到他咬也不咬，咽了下去。桂园堵住了喉管，儿子憋得小脸都变紫了，亏得华医生赶到，倒提起儿子双脚，狠劲往背上拍了一巴掌，一个白乎乎的圆球从儿子的嘴里掉了出来，儿子“哇”一声哭了出来，总算捡了一条命。
再大一点儿，他上学了，性急贪吃的毛病丝毫不改，什么东西都吃。被噎着了无数次，桃子、李子、苹果…凡是中间有核的东西，他准被卡住。
找得华医生都烦了，他还是记不住，关键是华医生年岁大了，提不动他了。于是华医生就让王发财在屋里堆了个高高的土台，发生意外时，好站在高台上救治。在华医生的指导下，王发财渐渐学会了这种方法，就在前年，还用这种方法救了西村里另外一个被纽扣卡住喉咙的小女孩。
被救下的小女孩在她奶奶怀里大哭，王发财也忘记问是哪一家了，只知道是新近刚从大城市里搬来的，算起来，小孩的年龄和彪儿差不多大小。
“难道是她？”王发财眼睛一亮，想起了今天买冰棍的那个小姑娘，“真像啊！”
“像什么，老头？又想我了？没时间了，小帅找我…”那碗面吃完后，王小彪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一刻没让王发财省心过。
“回来，兔崽仔！写作业去？”
“没作业，今天老师没有布置作业…走了，晚上不用等我！”
“回来！…你给我回来！”任凭王发财抓狂，王大彪早没了影踪。
一晚上没回来。
“唉，我对不起你呀，妮－”王发财瘫坐在地上…
第二天，王发财瞪着血红的牛眼睛进了校园，刚走过校园二门口，被迎面飞来一个弹丸打中额头。
“谁？哪个王八蛋！”王大发抹掉头上的湿泥巴，眼睛瞪得更大了，找了半天，不见人影。
“哎，大头！你咋躲在这儿呢？”
二门外的月季花下，蹲着一个人，正比划着做手势，不要别人声张。
“哎－又被老师罚了吧？”
“哈哈，那晚上玉米地的事，小猪都告诉毛老师了，你就招了吧？”
“哈哈，还劫了他爹？哈哈…”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你有雨伞，我有大头！”一旁路过的低年级的小学生，一边朝大头做鬼脸，一边哼唱着校园最新流行歌曲。
一墙之隔的王发财听得真真切切，气得咬牙切齿，两个紧握的拳头猛地砸向墙壁。
“快跑，不好了，王叔真得生气…”小帅猫着身子拉着王大彪袖子，“王叔好吓人…快跑吧”
“小兔崽子，你要敢跑，我打断你的腿！”王发财捡起一块板砖拍了过去。
“啊！”围观的孩子们吓得大叫了起来。
亏得王小彪机灵地闪了过去，若不然，要出大事了…
平时王发财卖东西脸上总是乐呵呵地，即使身上没钱只要想吃东西，他也会乐呵呵地给你，用他自己的口头禅“钱是龟孙，花完了再拼…别忘了，下次带过来哈？”
偶尔给大家开几句玩笑，时间久了，大家都亲昵地叫他“王叔”。一些调皮的男生，总爱有事没事地往小铺跑，既可以和王叔天南海北的胡侃又可以名正言顺地陪吃陪喝。
一直乐呵呵的王叔，突然间山洪般地爆发，吓坏了大家。闻讯赶来的秦校长把王发财拉进了办公室，一斤白酒下肚，王发财躺在地上号啕大哭，吓得门外站军姿的王小彪拔脚就跑…
后来，王小彪一个星期没去上课，也没回家，村里村外都找遍了，愣是找不着。王发财见人就打听，都说不知道。王小帅也摇头，王小帅家他去了无数次，人都快急疯了，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脸上再也看不到乐呵的表情。
找不到儿子，索性铺子也关了，整日坐在村东头的桥上喝闷酒。醉了，倒头就睡，不管桥上还是地上…幸亏桥下是条干了多年水沟，不然，东村又添了一个死在河里的冤魂。
就在上个月，头天刚下过雨，单身汉王老头撵着一群羊沿河边放牧时，忽觉口喝，下到河底还没捧着水，人就陷入了河泥里。七十多岁的老头，连声呼救都没来得及喊，就死在了河里。尸体是两天后被发现的，面部已浮肿，肚子鼓成了大气球，浮起在河面上。
有好心的村民怕他出事，劝他回家喝。他反而喝得更凶了，还故意沿着尺把宽的桥沿，斜歪着身子，在上面晃了晃去，嘴里嘟囔着，“死了好，死了好…”
大家面面相觑，几个壮汉上去，强行把他拖回了家。
后来东村桥头不安静了，常闹鬼，半夜里常听到厉鬼的哀嚎。听村里老人说，是厉鬼要来索命了，要大家晚上不要出去，免得碰上晦气。
村里人有早起的习惯，鸡叫第四遍，大家陆陆续续开门、做饭、扫院子。
“哎，狗蛋！你又偷蛋了…”狗蛋他娘像往常一样想摸个鸡蛋给狗蛋下锅，摸遍了整个鸡窝也没能摸出个蛋蛋，心想，“这混小子又换冰棍吃了…”
“没有啊，娘！老母鸡天天下蛋，也得有个星期天呀…”
“臭小子，快起来！坐那边背书去…别天天跟着那个小狼崽瞎混…好的你不学，到时候，还得像你爹娘一样修地球！”
“修地球有什么不好？地里的红胡萝好吃得好，还有毛豆、红薯、黄瓜、番茄、大枣…有吃有喝的，还不用写作业，不用考试…”
“你个臭小子，反了你了？起来，背书去…不好好学习，你对得起娘吗？娘整天省吃俭用，好衣服让你穿，好东西让你吃，不是让你光长肉不长脑子的…起来！”
“哎呀，疼，娘！”狗蛋嘴角歪倒了脑门上，指着自己火辣辣的耳朵，“疼，疼，我起来，起来…”
“看你还偷懒！”狗蛋娘又加了一把手劲儿。
“疼…你不放手，我咋穿衣服呀？”狗蛋急了，耳朵一甩，拿起裤子，拔腿就跑。
“回来，臭小子！背心…背心！”留下狗蛋娘在后面掂着小背心，气得直跺脚。
快吃饭的时候，狗蛋还不回来，她就把饭盖在了锅里，想再等一会儿。等她饿得受不住，再次掀开锅盖时，一大锅饭早没了影。
“这个浑小子也不给娘留一点儿，没良心的东西…”狗蛋娘心里骂着，“这小东西天天野在外面，吃饭里不见他动筷子，原来吃得比我们俩都多…”
狗蛋呢还是像往常一样，胡乱扒拉几口饭，揣两馒头上学去了。可是家里面的鸡蛋供应不上了，明明摸着老母鸡屁股门后有鸡蛋，可是天天空叫着，见不着蛋影。
难道这鸡也想放假不成？狗蛋娘心里不明白了，很快整个村里人的都不明白了…
隔壁李大爷家房顶上晒的豆子，王大婶家的园子里的西瓜，赵家大妈编的小竹筐，孙铁匠家的铁器…头天还好好的，睡了一觉，蒸发一点儿，再不收起来，第二天还会再蒸发一点儿…东西不多，却闹得村里人心惶惶。
如果在以前，大家想也不想地就会闯入王发财的家里，揪出王小彪，逼他找罪证。问题是现在王小彪失踪了，自己的儿子狗蛋却行动诡秘了，想想村里最近发生的事情，难道是…
狗蛋娘打了个激灵，还像往常一样做好饭，留在了锅里，扛着锄头下园子里锄草去了。半路再偷偷折回来，盯着狗蛋，狗蛋和往常一样，上学、放学。只是家里的馒头吃不完了，见了风，干巴巴地裂出了口子。
第四天，也没发现什么动静。狗蛋娘看狗蛋早早上床了，心里踏实了起来，满意地回里屋睡觉去了。正睡到酣处，听到了“哐啷”一声，好像鸡窝上的镰刀掉下来了，紧接着听到了猫叫声。狗蛋娘嘴里骂着死猫，翻个身又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推开门就大叫，“谁家的死猫，不好好管，想吃就叼走一个，还把整筐馒头，弄得地上到处都是…不给我留一个囫囵馒头…”狗蛋娘不得不把这些像被老鼠啃过的碎馒头一块块地捏起来，揉碎了，喂了小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