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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桂花蜜

刚吃罢午饭,校园里静悄悄的,一个细长的影子从花丛里斜出,遥望对面的池塘。池塘面积不大,约摸一亩见方,水质清幽,波光鳞鳞,不时有三寸多长的红鲤鱼,跃出水面。偶尔会带动一群小鲤鱼,在水底游翔,墨绿色的水面下流动着红苏般的欢喜。

水面上,出水的芙蓉宛如水中央的仙子,亭亭玉立,或白衣素裙,或粉衫玉带,一群群,一片片,浮起在碧波间。似乎在集体练习歌舞,让人见而忘俗,不觉得心旷神怡!

池塘上方中间位置架起了一座小拱桥,这是出入平阳一中的门户,由此向北一直走,可到达学校大门;由此向南一直走,可伸入学校腹地,看到教学区、操场、食堂、宿舍楼等现代化的建筑。

这里的硬件设施先进,在整个平阳市也是屈指可数的,近几年,又吸收了大批新鲜的血液,接收了许多明牌大学的年轻大学生来任教,教学成绩显著提升,由市级A类学校,上升为省级示范性高中。

又因它毗邻省会城市,地理位置优越,交通发达,环境质量较好,引来了国外友人的关注与合作。这个院东区三分之一的面积留给了韩国学生,供这些学生学习以汉语为主的其它多国语言,以便参加国际汉语(HSK)等级考试,这个学校又是一个国际性的大学校,在这里,树立良好的形象非常重要,不仅关系到自己的尊严,而且还可能影响到国家的尊严,国与国之间的交流。

这里的教师,年轻人居多,确切地说,是年富力强的中年教师比较多。他们大多是从基层一线教师中筛选出来的教学能手,不仅专业知识过硬,而且敬业、负责,思想开明,富有创新精神。他们能洞察学生的心理,短时间内与他们达成一片,很受学生们的欢迎。

能来这里上学的学生一般也不是等闲之辈,要么是当地的学霸,要么是特长生,要么父母有背景有关系,要么是个土豪家庭,能大把掏票子为这个学校的建设做贡献。

这就是传说中的圣地,明牌大学生的批发地,是梦里的那个仙地?可是…明明我,来了…自从迈进校门的那刻起,王小彪的心情一直都像钱塘江的大潮一样,久久不能平复。

毛老师、李主任、陈教练,这些好人是他一辈子所要铭记的,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啥时能回报他们呢,球啊球,你一定要给力,若不是你,我可能还在小村子里给老头打工…自从有了你,我就有了翅膀,有了天地,再也不用一路小跑地追着风筝飞,美好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嘿嘿,真美,好香…”那个细长的影子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远处的荷花,似乎凤梨在碧水间翩翩起舞,长袖飘来的香风能让他嗅到桂花蜜的香甜,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使劲翘起了鼻子。

“嗨-同学!醒醒!醒醒…包、包…”一个说话只有升调没有去调,软软的声音传入影子的耳膜。

“啊…别走!”一个圆圆的东西,顺着斜坡,从花丛里滚下了荷塘。

“球!”影子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伸出左臂拦球,抓到怀里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砰!扑棱棱-”篮球砸坏了水面,一群外出觅食的小红鱼像破窗的鸟儿一样,眨眼间,冲进碧绿的丛林,不见了踪影。

“对不起!对不起…球,你的!在哪里!包,我的…”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少年,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边吃力的吐着关键词语,一边娴熟地比划着。

这个手势很可爱,双手掌紧贴斜放在右耳下,噢,睡觉,他打挠我睡觉了,在向我道歉呢;嘿嘿,搅了人家的美梦,几个词就想了事…还有我那球!唉,算了,还是我自己捞吧,跟他交流,咋恁费劲…“小磕巴,你的包!”

“小-磕-巴?包-?错了,我-不叫-,我-中文名字-李正熙-你-知道?包-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少年又是摇头,又是比划,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还没等少年说完,他捞起篮球甩掉上面的水珠,摇了摇头,准备离开,再呆下去,他也要变口痴了…两句话听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心火外冒,快要窒息了…唉,谁家的倒霉孩子?!

“对不起-我-麻烦-你-,包-,不是-我-,你-”少年拦住他,双手合十,放于胸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对不起-”。

“可算是明白了,他想让我帮他寻找包的主人。啊噗-”他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憋死了,比噎着还难受…好吧,交给我,你玩去吧?”

少年挺有礼貌的,我勉强做个好人,帮帮忙吧。他接过少年手里的包,“哎呀,桂花蜜!凤梨喜欢的味道,啊-好香甜…”转身要走。

“对不起!-我-你-,不走-,写-”少年一边摇头,一边从自己书包里拿出纸和笔,“对不起,你-请写…”。

“写-什么吗?”他愣在哪里,接过纸笔,一时不知道该咋办,“这小孩,到底要干嘛…”。

“对不起!你-写-主人-它的-”少年指了指他,又指了指笔和纸,最后指了指书包,“对不起,写吧-中文-主人,急了!”

这小孩儿事情儿真多,吆喝两声不就完了嘛…哎,谁丢得的书包,谁的书包!他刚想吼两嗓子,像小时候在村里找小伙伴们一样,月亮刚升起来,他丢开饭碗从村东头吼到村西头,“月亮头,圆又亮,谁家的小孩不出来,掂着尾巴撂出来…”,准会引来一大帮小孩。张小虎、李小柱、二丫,是他的铁哥们。借着朦胧的月色,看着好哥们都到位了,他一把拉起凤梨和大家藏起了猫猫,“谁能找到他们,谁就是明晚的老鹰!”

老鹰是一群小鸡的天敌,老母鸡再厉害,总会有掉队的小傻鸡,抓个小傻鸡出来,既能显出自己的威风,又能让她表演节目。好多人都想当老鹰,因为老母鸡通常都是凤梨充当,老鹰是他,王小彪扮演。没人代替,因为从来没有人抓住过他,连王小帅这个妙诸葛也算不出他的藏身之处,有时候,等的久了,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刚想亮一嗓子,“谁的包丢了-”,嘴张了张,喉结动了一下,竟然发不出声音。

大脑发达了,声带退化了…他摇了摇头,一屁股坐了下来,校园里格外安静,偶尔会有“噗通、噗通”鱼儿窜跳的声响。

不得不说,这所学校太美了,一个塑胶操场顶得上马店一中所有教学楼总和的面积。干净的跑道、球栏、球台,整齐的草坪,优美的小桥、流水、假山、游鱼、香花…不像是进了学校,倒是进了公园,一切都那么美好,井然有序,透出文明的气息。

连厕所也被分成了若干个小暗格,每格上都会有一个醒目的标志“来也匆匆,去也冲冲”。不管是墙壁还是地板,一律贴满了白瓷砖,比村里的灶屋还要白皙透亮。还记得他,第一次匆匆进来,倒忘记了要干啥…

还有身下的小草,“要起来了,陈老师看见,又要之乎者也了…”,王小彪慌忙站起身,瞟了一眼,那个黑瘦的少年。

少年正用手指,点着草地上那块古木色的小牌子,“请-当心-脚下,我怕-疼”,又指了指他,“你-这里-,来-,它-疼-”

王小彪望着眼前这个陌生又奇怪的少年,有种莫名的欢喜与感动,他能感觉到少年身上对生命的尊重和爱。爱是什么?他不是很清楚,但他隐约能感觉到,那就是不伤害。不伤害周围的人、不破坏周围的物,花花草草,他倒没有在意,更不会留意厕所是否要冲,或者冲干净;捡到东西,应该要还的,是否应该在这里等,或者一直等下去…

或许他的爱太狭隘了,但凡有生命的事物都需要爱,凤梨那样好的人需要,花草那样美好的生长,校园那样干净的地面…不都需要吗?爱就是保护,就是维护,就是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给予…眼前的小孩虽然说话不清晰,但却给他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课,止不住地让他想去亲近…

他想起了校园里的信息栏,那是学生看世界的窗口。“走,跟我来!”他示意少年拿着书包跟他走…

“站住!想走?哼,没那么容易…来人哪,偷东西的贼抓到了,快看哪儿…”

“瘦猴子!瘦猴子,你瞎闹啥呀?”王小彪回过头来,看到双手在嘴边捂成了个大喇叭,撕心裂肺大喊的人,竟然是百事通瘦猴子…

“我…我,当然是抓贼了…你拿,不,偷…”瘦猴子看到王小彪眯起的眼睛,两腿颤抖,不住向后退。

草坪周围挤过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群,“这小子真有种,开学不到一个月,就做起了贼…土豹子!”

“他谁呀?学校哪儿招来这么个贼?”

“偷啥不好,偷香包…嘿嘿,变态!”

“嘿嘿,人模狗样的,变态狂…”

王小彪淡然地站在原地,不做任何解释,只是机警地望望人群,忽然一张熟悉的胖脸映入他的视线,他心头一动,“无风不起浪,空穴难来风。这小子咋又来捣乱了?难道韦校长…”

“嗨,彪哥,我们又见面了。大家听好啊,这是我们马店一中的武霸,他,要用香粉还用得着偷吗?我可听说,好多女粉丝私下里,赠手绢呢,瞧,我们的学霸也来了,问问我们的学霸,她最清楚了,是吧,学霸?”

“三宝,你也这里干啥?爸爸让你给我们送的衣被呢?”看到向这边走来的凤梨,两个戴眼镜的长相秀气的少年,一人架一只胳膊,想把他拉走。

“干啥,绑架呢?你们能来,凭啥我不能来?啥衣被,早被我扔了…南河口,捡去吧!哼,草包!”韦三宝横眉竖眼,想挣脱俩人的束缚。

“你?我替爸爸来教训你,你走,从此以后,不要来这里!”韦大宝铁青着脸,扬起的胳膊被韦二宝顶住,“大哥,他是混帐,可是他娘…咱爸…唉!”

“你们打呀,打死我,打死我,我就不来了,不然…我天天来闹你们,窝囊废…”

“你!出去,没看见吗?”一名门卫听到吵声跑了过来,指了指韦大宝、韦二宝身上的胸卡,“有吗?没有的话敢快出去!…非本校学生不能入内,我去了趟卫生间,你小子就溜了过来…说,从哪儿来的?是不是爬墙来的?来这里干啥…”

“他是我们的弟弟,来这里看我们的!门卫叔叔,请不要为难他,也还需要回家照顾母亲…”俩人看到弟弟被门卫带走,长舒了口气,“走,去看看他们!”

“对不起!包-我-那里-捡-”有些口痴的少年看到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本就结巴的表达,更是词不达义,脖子伸得老长,脸蛋憋得通红。

“对不起,借过,请让一让!”人群里挤出一位老师,约摸二十五、六岁,梨花头,戴一副近视镜,气质稳重高雅。

“这不是国际部中文教师的负责人,李老师吗?”有高年级的人认识这位老师,性格温和,很好相处。

“李正熙,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让你们午休吗?”李老师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听起来非常舒服。

“我-”少年实在是受不住了,一阵急风骤雨似的给她表达了一番,只听得最后三个字,“思密达!”

“噢,原来这样!”李老师把少年手中的包递给瘦猴子,“对不起啊,同学!这是个误会,李正熙在花丛里捡到了这个包,在这里等失主,想让这位同学写份寻物启事,帖到信息栏里。没想到…碰到了你,呵呵…说起来,他们俩人今天的表现非常棒,应该受表扬的…”

“嗯,啊…我,睡迷糊了…忘记丢到这里了”瘦猴子一边挠头,一边拿包。

包停在了半空,“同学,这包里你都装的有啥?说说看?”李老师笑意盈盈地看着瘦猴子。

“没…没啥,我一室友的东西,我-我不是很清楚…嘿嘿,既然找到了,那就谢谢老师了…”

“要是拿错了呢,我看不如,你把那位同学叫过来,让他认一下,OK?”

“老师,我来了。那是我的包,里面有一瓶桂花蜜,二百块钱…”一个戴着近视镜,文文弱弱的小书生走了过来。

“哦-怪不得像个娘们!”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书生好像没听见,拿起书包飞也似的跑开了。

“湿人!?”王小彪、瘦猴子愣在了那里,“这到底咋回事?”王小彪使劲拍了下脑袋,本已明朗的线索,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

“桂-花-蜜-什么-香!”少年吸了吸鼻子,对着湿人的背影,结结巴巴地喊道,“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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