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顶一眼望下去,看不太清楚林宛有什么表情,但是,但从卧床状态、苍白无血色的神态都能断定这蒋夫人遭受了太多的苦楚。
“你莫要再说什么,两年前我已说过,如若没事,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管家自会满足你们的日常所需。”蒋天临像是不想呆在这里一样,说完话就要走。
乔妈眼看着夫人一句话都没说,少爷也没有看夫人一眼就要走,心里一急,扑通一声跪倒在蒋天临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蒋天临再是心中冰冷,也不愿看到乔妈跪在他面前,对于蒋天临来说,从小到大,乔妈实际上就是他的乳母的角色,在一定程度上寄托了他的母爱,他恨“母亲”却恨不起乔妈。
慌忙要扶乔妈:“乔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总是年老了,乔妈一想起夫人的一生,眼泪仍是止不住,她颤巍巍的抓住少爷的手,哭着说道:“少爷啊,乔妈只是伴你长大几年,少爷对乔妈的心我也都能明白,少爷不是冷血之人,这么多年想尽办法庇护者我们,可是,那床上的是你的亲生母亲啊,少爷你怎能这么草草一句【会满足我们的日常所需】就打发了夫人呢?她千盼万盼就只是想见你一面啊~~”
蒋天临浑身都有些颤抖,一提起母亲,童年时的不安、畏惧、恶言通通都记了起来一下一下的袭击着他,这让蒋天临不得不用冷面冰霜来遮掩自己的无措。
“别说了,乔妈,我在7岁的时候已经没有母亲,父亲心慈,瞒过天下留她在这里安享晚年,已经是仁至义尽。我不想再想起以前的事情,还是那句话,管家会照料好你们!”多年的伤疤已经让蒋天临学不会面对亲情了。
“乔妈,别逼他了,放他走!”虚弱的声音微微传来,隔着门都能听得出来的心酸与绝望。
这是林宛唯一说的话,却不是蒋天临记忆中的母亲的声音了。
不错,蒋天临一直以为母亲确实死了,直到15岁,父亲去世之际,把蒋天临叫到床榻前,告诉蒋天临母亲被他偷偷救下送到了偏远的地方由乔妈照顾了。蒋天临不肯承认,他不愿接受这个消息,直到十年了,到了他【娶亲】之后,乔妈的一次次拜访终究让蒋天临想结束这一切亲口说不让她再打扰他的生活了。
而蒋天临本来不想过来,却听侍卫说乔妈告诉要是不见面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了,恍惚中蒋天临也不知中了什么蛊过来的。
好了,这下,林宛发话让他走,蒋天临沉重犹如灌铅的双腿终要抬起了。
翎儿和萧溪白都十分的揪心,尤其是翎儿看到这【离别】,眼里的泪花已经说明了她的感受。
乔妈扯着少爷的衣服,彻底止不住心底的心酸了,“少爷,少爷,夫人不是心里的话,少爷不能走啊,大夫说夫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也许真的是一面一辈子了~~”
乔妈哭的不能自抑,蒋天临看着门口的榕树,眼神不敢有一丝的闪动,他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母亲不会同意让乔妈去找他,也许真的会如乔妈所说再见已是不同世界,可是,现在的蒋天临脑子混乱的已经不知道真的和母亲见面怎么处理了,母亲是蒋天临的软肋,也是他的魔障!
“乔妈——让——他——走!”林宛憋着最后的一口气和日夜想念的儿子隔空对话。
蒋天临飘忽的眼神儿终于落定了,不见未必不好。
乔妈听得出来夫人的气息不对,赶紧赶去里屋。
蒋天临正欲抬脚要走,忽听乔妈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夫人!!!夫人,你醒醒啊,夫人!!!”
蒋天临的心倏地就沉下去了,脚底软的一颤,脑袋里嗡嗡直响,除了一直回荡:“让——他——走”再无其他声音。
翎儿是看不下去了,着急要下去救蒋夫人,萧溪白更有理智,对翎儿使个眼色摇摇头。
待翎儿冷静下来,想一想,蒋夫人的病并非一两天形成的,心气郁结怕是常年累月的,这种病受到致命一击便会彻底奔溃。对于蒋夫人来说,蒋天临的“无情”便是致命一击。任凭她有回天之术,心病仍是不治之症。
蒋天临回头,看向房门,隔了一扇门而已,真的阴阳两隔了……
想着要走,脚步却控制不了往里面走去。
推开门,蒋天临看到了枯瘦如柴,形如枯槁的母亲,此刻青筋凸起的手臂垂在床沿,眼角似乎还挂着一滴泪,这不是他印象中的母亲,这不是!
蒋天临吓得一下坐到椅子上,这怎能是那个风姿绰约,眼角含笑温柔的母亲?
许久,蒋天临一动不动。
“10岁那年,父亲说你去世,我没有半点伤心,因为当时的我已经两三年没见过你了,因为你,我的童年满是灰色和受尽指责,你的存在对我来讲那么陌生,我甚至记不起了母亲的温度。然后,我见了你最后一面,你便草草入葬,想来那应该是父亲的【办法】。我就此知道我是没有母亲的,我也成了人们口中的【不近人情】的人。再到15岁,父亲去世突然告诉我你还活着,我当时真的想当成一个梦,为什么我非要出生在蒋家?我不知一遍遍问自己,我看着围天峰的小朋友那么无忧无虑的玩耍,看着小孩子的家长指着我窃窃私语,我都恨透了你!我恨这世界对我不公平,我恨你做的一切,我恨一切惹我情绪的人!于是,就此,原本欢声笑语的围天峰成了15岁之后的我的【战场】。我要让所有人记住不许再有任何行为来形容当年的你。我变成了围天峰的【魔鬼】……可我最恨的是你为什么不肯解释当年的行为,导致所有的事情不受控制?现在你却又来折磨我?为什么???”
蒋天临简直要噬人的模样。
“为什么?因为夫人想要维护小小的你不至于父母全部失去!!!”夫人都去世了,乔妈也不想再隐瞒了,要不然,夫人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了。
蒋天临愣了,“什么意思?”
算了,一切既然要说开,就说开吧。
乔妈仔细的把夫人的衣饰摆好,小心翼翼的拭去夫人眼角的泪,才对少爷说。
“夫人无意杀得丫鬟叫文雅,本是老爷书房丫头。夫人一向待丫鬟都比较好,却哪里想到人都是有欲望有贪念的,哪怕你付出全心也不一定有真心的回报。文雅勾引了老爷,这本不是大事,夫人伤心之余也没有大吵大闹,只是说让老爷自己看着办,做妾也没关系,毕竟蒋家子嗣只娶一位的并不多,老爷算是重情义的了。可谁能想到文雅不止想要成为蒋家一员,她的目的是要取代夫人成为蒋家的女主人!有一天,夫人让我端着银耳燕窝要去送给老爷,无意间听见文雅交代丫头继续下药给少爷你啊!夫人怎能受得了这个打击,当下就进屋和文雅争执,文雅眼看事情败露,更是不留余地了,说一定要至你于死地才能如愿。夫人柔弱却为母则刚!争执中失手用砚台砸死了文雅,当时文雅已经怀有身孕,可没人知道。文雅死前就发毒誓:“就算做厉鬼也不会放过夫人和你”。然后,你就陷入了昏迷。夫人真的以为是文雅怨念所致,不分昼夜的念经祈福,昏迷中的你口口声声都是找老爷,夫人就此患上心病,一直觉得是自己害的你这样。再然后,就是少爷你醒来指着夫人说母亲杀了人,这导致夫人最后的防线也坍塌了。之后,夫人下令我不许说出文雅的事情,就此让她自己背负就行,因为这个时候,老爷还能是你最后的依靠和支柱。少爷,这么多年,夫人忍下所有,全是为了你啊……”
乔妈的这一番【解释】也彻底瓦解了蒋天临的心理防线,原来,母亲还是那个母亲,只是,父亲没有承担起责任。
现在父母都失去的蒋天临真的感受到了失去双亲的痛苦。
一波一波的伤心和为母亲不值的感受才开始涌动上来。
“娘亲……”蒋天临跪着移到夫人的窗前,看着那一张历经沧桑的脸,蒋天临像个孩子一样啜泣。
“娘亲,是临儿害了娘亲的一生,是临儿毁了娘亲的一生……”
乔妈制止“少爷不要这么说,只要你能健康的长大,夫人真的就是开心了,夫人一直在说等到你娶妻生子就能闭上眼了,或许这也是夫人唯一的慰藉吧……”
蒋天临再不想恨了,不管是犯错的母亲还是隐忍的母亲。
“娘亲!!!”
翎儿吃惊的看着云霓和萧溪白,这样的母爱该怎么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