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她一命。”
锦断笑道：“你何时听我说过会杀她？”
“你一定会杀她，因为现在她的身份是神光族的族长。”伊祁月看着锦断的眼睛，语气严肃，“我请求你，在她为族长期间，不要动神光族。”
“你不傻，伊祁月。”锦断眯起眼，“神光族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我有。”
“小姑娘。”锦断弯下腰，让自己与她视线相平：“你欠我的还没还完，现在，你没资格。”
“好……好吧，当我没说。”伊祁月低下头，他们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对不起，我忘了，战争结束了，我已经不是圣剑门的统帅。”
话音落下，伊祁月转身而去，等她离开好远，逍遥才敢吱声：“虽然明知你有理，可这话这让人伤心。”
锦断嘲道：“当局者迷。”
彦柩哲无奈地摇摇头：“何必呢。”
“你放心，白。”锦断挺直了脊背，笑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给你宝贝徒弟个面子，留着神圣，让这小丫头好好瞧瞧……她嘲讽过多少人‘当局者迷’，这一次，该轮到她了。”
冰屋门口，蒋少白恭候多时。
“你来做什么？”伊祁月白他一眼，停住脚步。蒋少白从雪堆里站起来，拍拍身上，笑容谦儒温和：“什么时候开始，我想见你也需要理由了？”
“一直都是。”伊祁月一巴掌甩在门上，拍的雪扑簌簌落下，“进来吧，怎么没跟你们王上一起？”
蒋少白依言踏入屋舍，摸摸鼻子，语气里有几分尴尬：“本来是一起的，逍遥突然把王上叫走了，我也不好跟着。”
“都多大的人了，还揪着上辈子的事不放呢。坐。”伊祁月为他端茶送水，仿佛十分贤惠，可这看似普通的交流却让蒋少白如坐针毡，他刚挨上凳子，又连忙站起来，摆手道：“岂敢。”
“你已不是世人眼中的神，我也不是你眼中的恶魔，怕我做什么。”伊祁月满不在乎。
“你的确不是恶魔，我以为你……”
“以为我会直接找机会宰了许芳？”伊祁月看着蒋少白的眼睛，这是一双十分安详的眸子，这双眼的主人也曾站在世界的巅峰俯瞰，如今被赌约所累，转生为人，却仍然这么安静而美好。
蒋少白点点头，干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他拿起一串葡萄来，吃了两个，又放下，拿起一个苹果来吃。
“就知道，你们这些耳听八方的家伙。”伊祁月为自己倒了一杯竹叶青，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盘泡椒竹笋来，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如果‘移魂夺魄’是昨晚发现的，那一切都好办了，可现在……”
“什么？”
“许芳和神圣在一起。天，我真是傻到家了！”伊祁月捧着自己的脑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如果许芳已经被天观附身，那么她必然会在神圣面前说三道四，她特别清楚我跟神圣的关系，如果她跟神圣变成手拉手好朋友……我不允许任何人动神圣，她也就足够自保了——然而就算她没有被天观附体，就算她还是许芳……圣剑门与九龙山联手袭击许家在先，她心思重，不像许苓那样通透，多半也会找机会恶心恶心我们……我真是……脑子一抽，哎！”
“呵。”蒋少白忍不住笑出来，又赶忙忍住，用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嘴巴。逍遥曾说蒋少白是他所见最标志的人儿，这话一点也不假，这一笑，一遮，让伊祁月想气也气不出来。
蒋少白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什么样？很沉稳？火烧眉毛了也不会抖一下？”伊祁月没好气地往凳子上一戳，大啃竹笋，“可能是跟死乌鸦呆久了，被他传染得有些沉不住气了吧。”
“这样蛮好的，看上去更有人情味一些。”他的语气真挚而善良。
“收起你那悲天悯人的语气。”伊祁月一脸嫌弃地瞟他一眼，旋即表情凝重：“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神圣。”
“你们的事情，我多少听随心说了一些。”
“哈，那个家伙。”伊祁月啪地拍在自己脑门上，“耳朵长，舌头也长，真不知道师父怎么能容忍他在身边呆那么长时间！”
“我想随心早告诉过你，他一直在九龙山烦我们。”
“去，怎么说起随心了。”伊祁月坐正了，伸个懒腰，往椅背上一靠：“如果天观真的还活着，我怕她会利用神圣。她是我转生后的第一个朋友，我真的……真的不能容许她会受到伤害。可我没有立场去保护她，也找不出让锦断他们容她存在的理由。”
“她对你……”
“她对我很好。”伊祁月闭上眼，记忆回到神光族鼎盛时期，那时候她是真的将神光族当作归宿，将那里当成一个家。每日与神圣一同修炼，闲来无事与孔雀斗斗嘴，互相使几个绊子，再彼此化解，日子挺美，也挺短。
“你的眼睛……”蒋少白忧心，“你自己都没有办法么？”
“师父没有办法，我哪能想得出办法。”伊祁月舔舔嘴巴，呷一口酒，“我从未见过这种毒，虽说有办法可解，但实在太浪费了。当年我跟你提过的雪莲，良叔帮我弄到了种子。”
“吞服雪莲种子，可解天下毒，活死人，肉白骨。”蒋少君回忆着几万年前的对话，历历在目：“那你为何不用？这也不是一次性物品，日后还能再用的。”
“找到一枚种子谈何容易，我若吃了，就救不了别人，我若死了，赌约失败，大不了重来一遍，可是……我怕良叔坚持不到我功法大成的时候，这种子，我想给他留着。”
“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圣域主人，我与锦断、白先生、阿昭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风良前辈一人……”蒋少白垂下头颅，表情有几分苦楚，“你赢不了的。”
“我从未输过。”
度过了漫长的黑夜白昼，终于等到了好酒好肉的庆功宴，妖兵巡逻，其余人等欢聚一堂，掌事人齐聚裂山亭，当风对雪，火把燃起暖融融的欢乐气氛。
“来看这道四喜丸子！”伊祁月在座位外围一个转身，盘子脱手，随着元力轨迹摆在桌上：“这可是我们叨逼叨小能手随心公子的拿手菜，大家尝尝！”随心紧随其后，抬起手臂——“都别动！”这小子看上去文质彬彬，吼人的功夫却一点都不差，唬得众人拿着筷子的手都停在半路上：“第一块要楚执事吃！”
“少来！”第一个发声抗议的是梅枭墨，他立刻夹了一只丸子放进蒋少君的碗里：“快帮为师尝尝，不好吃我就不吃了。”蒋少君嘴角一抽。
“我尝尝有没有毒，要是有毒的话，我的后事就交给小二竹子了！”逍遥更不含糊，伸爪子上去塞了一个进嘴，大嚼道：“没毒，大家随意！”
彦柩哲一句话也不说，出手速度却极快，只听嗖，嗖两声，他已仰脖咽肚了。
未名的速度没有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快，可她却是所有人中最不注意形象的一个，只见她手脚并用爬上餐桌，啪啪啪啪将丸子一个个丢入不归、蒋少白、浩瀚、梅枭墨、珉耀宗、慕玺、木千寒等人的碗里，又塞了两个在自己嘴巴里，左一个右一个将腮帮子鼓出来，然后手脚并用趴回自己的座位。
这时候碗里只剩最后一个丸子，随心欲哭无泪，将碗一推：“王上，您请——我明明按着数来，还多做了好几个，怎么都没了啊，都没了……”
伊祁月舔舔嘴巴，偷偷摸向下一个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