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已入十月,早晚寒凉也加了冬衣。初七日是娘三十九岁生日,府上的老规矩凡十整寿需得提前一年过,方是九九归一,圆圆满满的意思。爹爹又念及我今年最后一年在家给娘过年,所以坚持大办。府上上下虽未当着我们的面明说,但任谁都明白是比着太太生日的规矩操办的。
娘原先不同意,说:“比照往年,添一场戏,大家热热闹闹的也就过去了,生日么,年年都有,不是什么大事。”
无奈爹爹执意大办,娘也就只得依了爹爹的意思。生日三天前,帖子就已经分放出去,东安太妃自是不必提的。武安侯夫人原跟我们没什么交情,但今年爹爹寿诞之后,她也常和太太与娘走动,所以帖子也是有的。北平王妃帖子送出去了,因王妃母家有孝在身,知也不会前来。
贵客单子上一二品夫人有:户部尚书潘文兴夫人,督察院左御史魏振邦夫人,九门提督步兵统领冯修遥夫人,车骑将军骆广生夫人,内务府总管武蕴卿夫人,太子少保户部右侍郎王成府夫人。余者皆是三品及以下不再一一赘述。
这一日,秋高气爽,日光和暖。我和红芙正在院里晒书,只见绿蓉哭鼻子抹眼泪的跑进来,红芙见状知道必是外面淘气吃了亏,便问道:“整日里门里大王,怎的出了院门就神气不动了?”
“我哪里神气了?是高大娘那老货打的人家嘴巴子。”绿蓉捂着脸哭着说道。
“这死婆子天天作耗,你到底怎么招惹她了?”红芙成日里训斥绿蓉,但见她在外受气,免不了替她伸张。
“刚才我在厨房院里跟张妈家大妞顽,她来送食盒子,出门一见我就骂:“下流的娼妇,明儿就是你主子威风的好日子,一家上下都折腾的四脚朝天了,你还在这里浪作什么?”绿蓉抽泣着说:“我才几岁啊?这就这样骂我,作贱我。”
“那她为什么又打了你呢?”红芙此时也是心神公愤。
“我说,大娘,犯不上拿着话抻掇我,谁是娼妇谁心里知道。”绿蓉用袖子抹了一下泪说。
高大娘年轻的时候也稍有几分姿色,人也轻浮,加上二管家连升又是个软柿子,当年她与家里作风不正的男仆们,也是有些首尾之事。现在年老色衰,连升又做了二管家,所以当年之事也就不再提及,只是今天听得绿蓉此话,她唯恐藏之不及的事情被当众拉扯出来,自然恼怒不已。
至此,我与红芙均知道怎么回事,绿蓉虽吃了亏,但是也是她太过于口无遮拦。
“你怎么不上去抽她一个嘴巴子,大不了跟她干一场,省得窝下这些腌臜气。”红芙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哪打得过她,有本事你去打她。”绿蓉原本吃了亏,见红芙嘴上也不宽慰,心里着实憋屈。
“换做是我,这次必不叫她好过。不杀杀她的威风,她就整天咬顺了嘴。”
“红芙,你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导绿蓉的?”我听得红芙的话说到。
“小姐,就是咱们老是让着她们,才让她们上了脸。”红芙未听我说完就分辨道。
“上脸也好,不上脸也罢,我只是不想再给娘多惹是非。”我言辞中略带伤感,不光是绿蓉受辱,又想及不日即将离府,也不知道娘的日子怎么过。
绿蓉听出我言语里的落寂,止住了抽泣,上前一步说到:“小姐,你知道外面怎么说我们么?”
“休要胡说。”红芙喝道。
“你只管说就是。”
“刚才太太屋里的瑞春大娘上厨房取熬药的小银炉子,我在窗外顽,听说太太的心疼病又犯了。”绿蓉把嘴又往我跟前凑了凑说:“那老不死的高大娘对瑞春大娘说,我们姨奶奶不知好歹,就算老爷抬举,自己也得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不过一个姨娘,充什么夫人太太,少不得让外边人笑话咱们师府没规矩。”
“瑞春大娘怎么说?”我问到。
“瑞春大娘倒也没说什么,她只说,大户人家小老婆过寿也是常有的事情,算不得什么没规矩。”
我心下一想,还是太太调教出来的人明是非,虽然心里不痛快,嘴上也是和和美美的。
“但是那个老不死的说,却也没见过这样的过法,分明是把太太放到一边去了。”
“瑞春大娘怎么回她的。”
“瑞春大娘只说,太太就住在正身堂,能放到哪里去呢?”
“然后呢?”
“然后高大娘还想挑拨瑞春大娘,瑞大娘说,太太身上不受用,没工夫跟她闲扯就走了。”
“完了?”
“然后那老不死也出来了,看见我就骂了。”
“好了,这事别在提了,尤其是在娘面前,懂么?”我说。
“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