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大殿内寂静无声,今日在这殿内的臣子都知道这个琴师到底是谁,偏这舞姬无知者无畏的求皇上为太子友解开枷锁。皇上刚刚喜笑颜开的脸瞬间冰冷了起来,思索了一会,皇上终于开口道:“既然你开口求了,那朕就允了。”
大殿下一片哗然,负责押送太子友的守卫得令,将钥匙丢在了地上。殿内的人这才明白,这钥匙太子友若是想要拿到,就只能跪下捡起。太子友自然也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又不愿跪下捡起钥匙,场面顿时陷入僵局。
“襄梧,怎么,不准备拾起钥匙吗?”皇上冷冷的开口道
襄梧不开口,这时,那个舞姬缓缓起身,徐徐走过去,低身将地上的钥匙拾起,缓缓的为他将脚上的枷锁解开,又将他手腕上的一同解开。眼神碰撞,他眼里有感激,她眼里有倾慕。
“襄梧,既然瑶光为你揭开了枷锁,你是不是应该谢谢她?”
她原来叫瑶光。
瑶光是一个舞姬,他太子友是俘虏,他哪里有什么身份,对她行礼致谢是应当的。他刚刚要沉下身,却一把被瑶光扶起,瑶光缓缓跪下,道:“请琴师收下瑶光为徒,瑶光一直仰慕中原的琴曲,今日遇见琴师是命中注定,还望琴师不弃瑶光资质笨拙。”转身又对着皇上跪下说:“皇上,瑶光来自西域,对琴曲实在仰慕之极,还望皇上应允。”
皇上此时已有些醉了,又逢头疾复发,跪在殿下的瑶光的脸成了那个人的脸。
“好,朕允了。近日就到此为止吧,朕累了。还有,既然瑶光要拜襄梧为师,那就让襄梧同瑶光她们一干人等住在莺歌轩吧。”说完这话,先皇由宦官伴其左右离开了大殿之上。一干大臣都依次退下,殿内只剩下一队舞姬、瑶光和襄梧。
“今日之事,多谢你了。”襄梧缓缓开口,轻声道。
“琴师不必多礼,还望琴师日后多多指教瑶光琴艺。”
“那是自然,只是姑娘不必总是叫我琴师,叫我玄朗可好?”
“公子既然不见外,那从今往后我叫公子玄朗,公子叫我瑶光便是,整日的叫着公子,姑娘也是辛苦的很。”
大家都被瑶光的打趣逗笑了,襄梧也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干人等往莺歌轩行去。
玄朗被安排住在瑶光寝室旁边的房间居住,这些天先皇没有召见,玄朗就在琴室传授瑶光琴艺,恍恍惚惚竟已过去半月,皇上好像忘了他们一般。瑶光也是有悟性的人,这半个月的教授下来,竟也能将《丽人歌》弹奏个大概了。只是这《丽人歌》的曲调欢快明朗,可每次瑶光弹奏,玄朗都听出了淡淡的忧愁之意。
“这曲子被你弹得满满的都是忧伤之情,只是这《丽人歌》本是讲美丽的姑娘梳妆打扮去会情郎,你这反倒像是同情郎离别的曲子。”玄朗实在是看不得瑶光这副样子,每每弹奏这曲子,瑶光总是愣神,眼中思乡之意浓的像是要溺毙听曲之人。
“玄朗,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的事?”瑶光并未被玄朗的话逗笑,她轻声的问玄朗,语气中带着一丝冷笑。
“瑶光你未曾同我说过。”
“是啊,这些事还有谁愿意听我说呢!同我一起的那些人早都死在路上······”
“瑶光若是信得过我就说给我听听,我虽然帮不上忙,但是这些事有人同你分担总比你一个人要好得多。”
“我的故事,没什么特别的。动荡的时局,西域的小国只能为人鱼肉,我曾是西域一个小国国君的女儿,莫桑统一西域之时,我们国家负隅顽抗了一番,最终还是失败了。
我父亲和我们一干贵族都被莫桑带回国都,男子在宫中为奴,女子貌美者充入了莫桑的后宫,相貌平平者为舞姬,以后做送给有功之臣的礼物,相貌差的人充为军妓。
我本是同我姐姐一起被选入成为莫桑的女人,可莫桑最信任的大巫师说我命中福光太甚,莫桑虽为西域霸主,可是镇不住我的福光,反倒会伤及自身。恰巧当时莫桑前线战事吃紧,便以为是因为我惹怒神明,故而将我送去做了舞姬。
我作为舞姬尚可苟且偷生,我姐姐瑶露竟被莫桑折磨致死,我父亲在宫中为奴,受不了这样的羞辱,便同我母亲一同自裁了,我的哥哥们早在战争中丧命,我们整个家族,只剩了我一个活口。
莫桑忌惮我,是因为我命数里的福光,恰巧今年你们的皇帝连续打了几场胜仗,收复了几个国家,莫桑为了表示顺从,便将我献给了你们的皇帝。从西域来的这一路,我身边的女子死的死,伤的伤,节度使从未将我们的命当作是命,死了人,就丢在路上,有人受了伤,也不找人医治,等病人变成了死人,就再丢在路上······”说到此时,瑶光的眼神中流露出巨大的恐惧,仿佛再一次看到了身边鲜活明媚的少女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看到瑶光的眼神,玄朗心里震了震,她也不过才19岁,怎的经历的这么多可怖的事情。看到她,玄朗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为了不让妹妹们受辱,父亲在意识到大局难以挽回之后,便赐死了妹妹们,想到那些花一样的面孔瞬间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再看看眼前身子已经开始微微发抖的瑶光,心中竟升起怜惜之情。
他试探着将瑶光揽入怀中,瑶光像是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了一丝火光,紧贴着他的胸口,像是没了灵魂的娃娃般,口中念着:“难道俘虏就不是人吗?就该任人宰割,任人羞辱吗?我父母和姐姐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和想法了,为什么还是要去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瑶光在玄朗的怀里重复问着为什么,身体却发抖的更厉害。
玄朗仿佛被噎了喉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将瑶光抱得更紧些。屋外月光如华,瑶光逐渐平静下来,在玄朗的怀里慢慢睡去。瑶光睡容干净如月光,玄朗将她抱回寝室,安顿好瑶光后又返回了琴室。他要为瑶光编一首只属于她的琴曲。
第二天一早,瑶光就被皇上召进了宫中,玄朗昨夜一夜没睡,将《露光曲》作了半阙,今早本想着给瑶光看看,谁承想这样早的时间皇上便要召见瑶光。
不知为何,玄朗总是觉得这次皇上召见会发生不好的事,从瑶光被宫里来的人带走之后,玄廊总是心里不安,却又没办法帮忙。
玄朗在莺歌轩踱步许久,终于等到了瑶光归来。玄朗赶忙上前询问,瑶光连称无事,叫他不必担心。玄朗看瑶光面无恐惧之色,更无有心事的表情,也就没当回事。他将瑶光带到琴室,将他作的半阙《露光曲》弹给瑶光听。
瑶光听完知道这首曲是玄朗写给她的,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急不可耐的要玄朗教她弹奏,玄朗见她小孩子心性一样,更觉可爱,便开始将《露光曲》一点一点的教授于她。
“这只是半阙曲,等我把整首曲子谱完,再由你填词,我们将这首《露光曲》表演给他人看可好?”
“不要,才不要呢,这首曲是玄朗写给我的,我才不要别人听见!”瑶光像个小孩子一样对着玄朗撒娇。
“好好好,都听瑶光的,都听瑶光的。”玄朗像安抚小孩子一样安抚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孩,语气恰如当年同她的妹妹们说话的口气。
“玄朗,昨天······我······我有些失态了,你别怪我······”瑶光这才突然想起昨晚的事,立刻又羞涩起来。
“无妨,你是我的徒弟,师傅照顾徒弟是应该的。”
“只要你不因为那事讨厌我就好,我们西域民风开放,不似你们中原,姑娘家扭扭捏捏,倒是显得做作。”说到这里,话中又提起了西域,瑶光眼色暗了下去,玄朗默然无语,两人这样安静的一直到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