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几分,寒气也随着降了几度。天上的明月由着薄云遮掩又散开,夜光便也忽明忽暗。
殿里酒杯烛光交错,席上的人也各自怀着心思,此时无声胜有声。
闵旗眼里频频发出的神色越来越灼热,我在一旁默默的受着。只是心底敬佩起她,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敢这样赤?裸裸勾?引着自己哥哥的女人。
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闵摄,嘴放在酒杯上抿着酒,眼睛却是看着第一桌的大王子。能感觉到此时他的心思根本没有在我身上,所以他也不知道闵旗对我的无礼举动。
相反的是颜柳烟,时不时转过眼睛看过来。好像生怕自己不注意,闵摄这块肥肉就被我叼走似的。
现在的心情真是冷到了极点,居然被两个女人用眼神消磨着。
额头上的瘀伤还隐隐作痛,我忍不住又拿起放在桌角的小铜镜照着看了看。余光瞥见闵旗盯着手上的小铜镜出了神,心中泛起了疑惑。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所想,故意把小铜镜左右摇晃一番,没想到闵旗当真随着我的动作,改变着眼神的方向。
原来闵旗那灼热的眼神全是为了这面小铜镜,知道真相我心里安定了下来。遂拿起小铜镜,把它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很好奇它到底有什么奇特的地方,竟会让在王宫里见过不少奇珍异宝的旗公主感兴趣。
抬头再看向闵旗,发现她看我的眼神开始有着躲闪。果然,她知道小铜镜引起了我的怀疑。
如果没猜错,闵旗显然是认识此物件的。
再把小铜镜放在眼前查看,除了一些皿纹,上面刻的那两个细小文字让我觉察到些东西。
那两个字虽小,但按照上面字迹的笔顺,再结合旗公主的反应,确定那刻的就是闵旗二字。
我心里惊吓了一跳,茫然的看着对面的青衣女子。心里喘喘不安,难道此物是闵旗的?她跟尤鸣什么关系?
再仔细瞧闵旗的样貌,虽然年龄大了不少,可依稀能看出十年前那灵气逼人的模样。她就是尤鸣眼中那粉衣女子,尤鸣朝思暮想的小情人。
霎时殿里一阵骚动,闵尨身穿一件金色便袍从门外走进来,左右两边则跟随着两个明艳动人的妃子。
闵尨在上首的位置落座后,底下的众人纷纷扣头行礼。
闵尨抚了抚下巴上的胡子,朝着底下的子女儿媳们说了几句家常话,便吩咐众人不必拘束,敞杯欢饮。
至于后来宴会上还发生了些什么事,我则无心留意。因为此刻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拉上闵旗到殿外的隐秘处,询问清楚她跟尤鸣的关系。
可是等到宴会结束,我也未能跟闵旗搭上话。
坐在回去冕琨殿的马车上,我心中懊恼不已。责备自己错过了和闵旗交谈的机会。但回头一想,如果闵旗想知道什么,那她肯定会亲自上门来找我的。于是一夜安眠。
果然,第二天刚吃完早饭,闵旗就携着丫鬟匆匆来到了西院。
拿过祢珂端上来的茶水,含了两口在嘴巴里,漱了漱口。而闵旗今天穿了一袭水色绣锦衣裙,睁着询问的眼睛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
我明里装着糊涂,笑着问道:“旗公主这么早到这西院,不会特意过来尝尝我小厨房里的早饭厨艺吧?”
闵旗理了理头上的发钗,长得三分似闵摄的脸苍白通透。缓缓开口,冷冷的说道:“你知道我来得目的。”
不愧是兄妹,连说话的语气都是那么冷冰冰,不过这个闵旗比闵摄要敢说。
知道了闵旗的性情,我也不好再挪移什么。从怀里拿出小铜镜,便开门见山的问道:“这东西是你的?”
闵旗愣愣的看着小铜镜不说话,表示默认了。
屋里沉默了一下,闵旗说道:“这小铜镜你是在哪里得到的?”
我静静的看着闵旗的神情,慢慢说道:“这是宣国的尤鸣,尤将军送给我的。”
闵旗的眼睛睁得极大,里面隐藏着不相信:“这不可能?”
我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一句话,因为无法跟她解释与尤鸣的关系。更重要的是,此刻我最想知道的是,十年前她是因为什么而离开尤鸣的,尤鸣又为何爱她爱到死心塌地。
于是屋里安静了片刻,那场景就像两个陌生女子见到情敌一样,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我道:“想知道原因,先告诉我,你和尤鸣的事。”
听了我的话,闵旗眼里的情绪掩了掩,少许痛楚划过,犹豫了半响回道:“我能换个地方说吗?”
我理了理裙摆站起来,淡淡的说:“你随意。”
闵旗撤退所有的丫鬟,带着我往后花园走去。虽不明白她的用意,但为了心中那疑惑也只能随其所去。
沿途一路无话,直到湖边那棵开满梅花的梅树下闵旗才停了下来。看那红艳艳的满树梅花,倒让我想起了灭尽崖的那片花海。
闵旗在梅树前呆立了一会,还未等我说话,她却自言自语的回忆起往事来:“十三年前,宣国和羌国的沙漠战役。羌国大获全胜,而宣国惨败,尤老将军就是死于此战。虽然羌国和宣国两国敌对,但我还是很敬重尤老将军的为人,可是他的死都是因为我。在沙漠中是我给尤家军设的局,尤老将军才会死无葬身之地,尤鸣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我想起了之前尤鸣说他父亲尸骨埋在胡杨林的事,但这跟闵旗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闵旗没有过多的停留,继续说道:“十五岁那年,我被父王安排到宣国。任务就是进入将军府,接近尤老将军,监察尤家军的一举一动。可惜我只是一个十五岁的羸弱女子,不要说接近尤老将军,就连接近守卫森严的尤府机会都没有。”
我看向闵旗,只见她摘了一片梅花瓣放在鼻尖闻了闻,眼睛里露出精光:“正在颇感无措的时候遇到了尤鸣。那天他一袭素袍从府里出来,我躲在尤府大门旁的角落里有三天之久。那时见到尤鸣,心中顿生一计,算准时机后,整个身子朝着他了撞过去。没想到尤鸣身手了得,躲过了撞击,但他却在我要倒地之时把我抱在了怀里。那一片刻,我们四目相对,深情款款。就这样尤鸣把我带进了府里,我有了更多接近尤老将军的机会。”
我幡然醒悟,尤鸣对闵旗有如此深的情意,原来是当初的那一见钟情。
闵旗忽然对着我问道:“你是不是认为尤鸣当初对我一见钟情?”
我诧异,这位旗公主难道会读心术。心里顿时对她起了防备,但表面上还是假装镇定的反问:“你们难道不是吗?”
闵旗苦笑:“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其实是我给尤鸣下了盅,相思盅。就在他抱我的那一瞬间。”
我心中一惊,很难相信天底下还有相思盅这种东西。幻术被奉为禁术为世人所不齿,那是因为幻术伤人于无形,极其让人恐惧。但世间祸害人的东西其实远远不止一种。对我来说下盅和下降头没什么不同,真要找出它们的不同之处就是:一个听起来会让人觉得比较神秘,一个听起来会让人觉得比较邪恶。
闵旗看我默不出声,遂问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摇摇头:“还不至于。”,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之后呢?”
闵旗叹了口气:“跟尤鸣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快乐,那时我都快忘了自己是羌国公主的身份。可该来的总会来,两个月后,父王启动诱敌计划让尤老将军离开宣国带兵进入沙漠。而我把尤家军的行踪和作战方案飞鸽传书给了当时带兵打仗的羌国将领,尤老将军因此丧命。”
“事情完成后,父王就派人召我回羌国。当时我害怕尤鸣清醒后知道真相痛苦,所以选择了不告而别。所以他身上的相思盅自然没有得到解除。”
看到闵旗脸上流露的一丝痛苦神情,我以为她还对尤鸣念念不忘,便向其解释:“当日尤鸣送我铜镜没有别的意思,他不过是把我想象成了你,以填补空虚的内心。”
闵旗了然:“原来如此。”
我安慰道:“尤鸣现在依然痴情于你,你可以继续回到他的身边。”
闵旗摇了摇头:“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对尤鸣的那段情早已暗淡,也知道他并非自己的真爱。我现在钟情的是另有其人,他气宇轩昂,穿了一身蓝紫劲袍。可惜我们相识于集市匆匆一眼,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叫环羲,别的一无所知。”
蓝紫劲袍?我的脑中闪过莫名的熟悉感,回想起树林的那个美男,会是他吗?我笑言:“之前听人说羌国的旗公主不近男色,原来是心中早有爱郎呀。”
闵旗看着满树的梅花,眼睛里闪烁着浓浓的情意:“跟环羲比,其他人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闵旗果然是一个傲娇的公主。我心里惆怅,明明自己也是堂堂正正的处国公主,为什么就没有如此的脾性呢。
一阵清风袭来,面纱的柔软磨砂着脸上的皮肤,仿佛在提醒我是异类的事实。顿时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烦躁不安的情绪,随即向闵旗辞行,匆匆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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