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场秋雨不期而至,淅沥的下了一天,傍晚的时候,还在刷刷的滴落着。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风夹裹着秋雨来回飘荡,冷风一吹,枯黄的树叶飘飘洒洒的落在被雨水打湿的地上,混杂着地上的泥土被过往的行人踩的一片泥泞,西风黄叶稀,秋风送寒声,深秋的L县大地显出一片萧索之气。
L县地处华北隶属莱城市,是莱城市三区四县中规模中等的一个农业县。
L县境内一马平川,北部是著名的白浪湖湿地,谈不上富裕,也不算太穷。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随着乡镇企业的崛起和私营经济的壮大,L县慢慢的从农业强县向工业大县转变,经济总量渐渐有赶超其他三个县的趋势。
晚上云帆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回到家里。平常他喝点酒就能很快入睡,但是今晚却怎么也睡不着,滴答的雨声让他心烦,刷刷的风声让他心神不宁,索性,他起身穿衣,雨具也不带就走进了雨夜中。
天很冷,云帆打了个寒颤。
秋雨的夜晚,街上少有行人,昏黄的路灯下,地上落满了枯黄的树叶。
虽然寒风彻骨,但被雨水一浇,他心里对江雪思念的酸楚却稍微减轻了一点,让他感到舒服了一些。
他干脆扯开领口,让寒风直接吹抚胸膛,一边漫无目的的前行一边断断续续的唱着: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虽然迎着风,虽然下着雨,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
云帆今年刚大学毕业,他所在的九十年代中期,大学生还是香饽饽,毕业以后国家统一分配工作。
四年苦读,按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分配原则,毕业以后,他将被分回家乡莱城,而相恋四年的女友江雪也将回到她的家乡鸢城。两座城市相距四百多公里,云帆的家在莱城市下面的L县,从他家到鸢城需要大半天的时间。
江雪出生在鸢城的一个干部家庭,父亲是鸢城市委******的负责人,妈妈是文化局的副局长。她的父母坚决反对江雪同云帆来往,更不要说她远嫁异乡,下嫁到莱城下面的一个小县城。
并且,鸢城市委常务市长罗建国的爱人早就和江雪的妈妈说好了,等着大学江雪毕业了两家争取结成亲家。
云帆知道,凭着自己家庭的社会关系想要调到鸢城比登天还要难,这种跨地市的工作调动需要相当强硬的社会关系,江雪的父母或许能够做到,但那太不现实。
毕业前夕的那次去江雪家拜访还让他记忆尤深,听他说明来意后,原本还客客气气的江雪父母瞬间就变了脸,不顾江雪的苦苦哀求把他请出了家门,呆呆站在江雪家门外的他,听到屋里江雪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和她父母的斥责声,他的心都碎了。
聚散两难,云帆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江雪坚持要和他在一块,但是看着挣扎在父母和爱情之间日渐憔悴的恋人,云帆终于痛下决心,离校那天,他把一封写好分手的信偷偷的塞到江雪的行李中,告诉江雪,现实无法改变,忘掉他吧,希望她早日找到新的幸福。
秋霖如丝,戚戚慘惨;寒风凄切,人在何处?
秋雨淋透了头发,眼泪蒙住了双眼,泪水和着雨水顺着脸颊一起往下淌。
冷风一激,云帆的酒劲开始上来了。在酒精的刺激下,他愈感痛苦,想起了自己的四年苦恋,想起与江雪在一起时的甜蜜浪漫,过去的甜蜜渺无踪影,曾经的憧憬随风荡去,生活完全驶离了希冀的方向,他的心中就像刀割一样。
已经有些醉意的他干脆走进马路边上的积水里,踢打着水中的枯叶,在冰凉的积水里蹚行。
积水浸透了鞋子,裤腿湿漉漉的,冰冷的寒意顺着双脚蔓延到身上,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酒精的作用已经让他有点癫狂了,他仿佛看到了江雪站在他前面不远的路灯下,也是眼含泪水,满脸忧伤的看着他。
他伸出手,嘴里喊着江雪的名字,踉跄的往前冲去,但是前行了很远,却还是抓不住她的手,江雪依然在远处忧伤的看着他。
突然,他被积水下面一个掀开了篦子的排水口绊了一下,狠狠的摔倒在地上,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来,云帆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他感到自己浑身滚烫,头脑昏涨,全身的关节就像要断开一样,整个人觉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
他依稀记得昨天晚上喝了酒后,一个人在马路上游荡,至于怎么来的医院,已经记不起来了。
云帆闭着眼睛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剧烈的头痛让他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云帆看到妈妈正坐在床边抹眼泪,妈妈的身形又消瘦了许多,头上的白发也比以前多了。想到又让老人操心了,内疚悔恨之情让他心里百味杂陈。
他开口问道:“妈,你怎么来了?”
听到儿子的声音,云妈急忙擦干眼泪说道“昨天晚上你爸爸不放心你,出来找你,发现你的时候,你躺在马路边上,就把你送到医院来了。刚才去医生那儿问了问你的伤势,医生说没有大问题,头部有点血肿,还有就是在外面淋了雨受了凉,有点重感冒,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云帆四处打量了一下,没看到爸爸就问道“我爸呢?”
“我让他回去了,唉,你爸的年龄大了,昨晚熬了一宿,我让他回去补个觉。”
听到妈妈的话,云帆的声音哽咽了,“妈,对不起。”
知子莫若母,云妈很清楚儿子为什么会晕倒在街头,儿子和江雪分手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她见过江雪,儿子大三那年暑假,云帆带着江雪来过家里,云妈妈也非常喜欢那个漂亮又懂事的孩子,但是造物弄人,天不遂人愿,有情人云水两分,她知道儿子心里非常痛苦。
她不忍心责备儿子,伸出手慈爱的摸着云帆的额头。
嘴里说道“孩子啊,只要你没事就好。妈妈知道你心里苦,但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啊,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呢。昨晚,我和你爸爸商量好了,今天他就去找关系问问你调动的事情怎么办,你出院以后去和江雪联系一下,你要是能调动过去,你就去吧,我和你爸爸现在还能照顾自己,你别管我们,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听了妈妈的话,看着妈妈慈爱的眼神,想到自己已经大学毕业了,年迈的双亲还在为自己操心劳累,云帆倍感内疚。
他瞬时泪流满面,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他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头失声痛哭,多少委屈,多少痛苦,多少愧疚都在痛哭中随着眼泪宣泄,他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想着近段时间来做的荒唐事。
自暴自弃,醉生梦死,自己和江雪已经分手了,却还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
迷醉往昔,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自己却还在回忆旋涡中无法醒悟。
愧为人子,父母的年龄已经大了,却还在为自己操心。
云帆想道:自己已经大学毕业了,也算是昂扬汉子,绝不能在儿女情长的温柔乡中颓废,更不能在伤情离别的痛苦中消沉。
好男儿顶天立地,建功立业,创造自己的天地,方不枉天地之间走了一回。
真汉子扬帆搏浪,潇洒人生,暂时的痛苦是为了以后的坚强,虽然自己不能改变社会,但是可以努力让自己的家人生活的更好一些。
既然情场已经失意,那就要让人生更加灿烂辉煌。
痛哭中云帆幡然醒悟,他暗暗下定决心,过去的让它永远过去,自己不但要在工作上做出一番成绩,努力工作,创造自己的职场人生;还要顺应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搏击商海,为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过了好一会儿,云帆才停住了哽咽。云妈妈一直没有打断他,她明白儿子哭出来比闷在心里要好。
妈妈的那双慈爱的手一直在他的头上抚摸,心疼的泪也一直陪着儿子滴落。
平静了一下心情,接过妈妈递过来的毛巾,用双手盖在脸上捂了一会儿,云帆对着妈妈平静的说:
“妈,我没事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办,我想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今后我会好好工作,一定干出个样子来,你们放心吧。您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没事。”
看着儿子心情平静了,云妈妈终于放下心来。她怕的就是儿子钻了牛角尖走不出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可把她吓坏了,听到儿子要让她回去休息,她笑着对儿子说道:
“妈没事,你这儿没个人可不行,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妈,我真的没事了,就是有点头疼,一会儿再睡一觉就好了。”
看着妈妈执意不走,他想了一下又说道:“要不你让我二叔家云涛过来,你要不回去,这院我也不住了。”说着云帆作势就要起床。
云妈妈看到儿子要上牛脾气,急忙摁住儿子说道:“好,我去把你弟弟叫来陪着你,中午你想吃啥,妈妈给你做了送来。”
“妈,你给我熬点小米粥吧,你别来回跑了,我让云涛回去拿。”
云妈妈拗不过儿子,回家去了,云帆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睡梦中他又回到了大学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