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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到

其实,我并不想回来的。纵然它是我的故乡。

我还清晰的记得九岁和十岁的那两年,我能确定,它将是我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掉的噩梦。

九岁那年,爷爷去世了,我没有哭,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只剩下对死人的恐惧,大概爷爷生前并不是很疼我吧。爷爷很好,但是那种好,是公平而均匀的,并不偏向我。爷爷独有的一份儿好,是留给奶奶的,但奶奶独有的一份儿好,却是留给了我。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最小的总是最受宠的,因此,我从小是被惯着长大的。我还记得以前的我,嚣张跋扈的,活泼自信的,从来不懂得什么叫难过,因为我想要的,伸伸手就会有人给。如今的我,已变成另一番模样,我已是安静而循规蹈矩的孩子,而这些,都是拜那两年的时光所赐。

当时,爷爷去世后,我那许久未见的爸妈也回来了。我一直知道他们在外地打工,大概一两年回来一次,可我从来都没有想念过他们,有爷爷奶奶在的日子里,我很快乐。可如今,爷爷也走了,我该去往哪里呢?

安葬好爷爷之后,我那看起来年轻而时髦的爸妈,开始商量我和哥哥姐姐们的去处。一群人围在一起,你争我抢的。姑父大手一挥道,让四个孩子都到我那儿去吧,二爷也如此说。看平日里的亲戚都这样好,我的内心无比雀跃,那时的我,只是觉得,有个依靠就好。

那日,商量的结果是,姐姐哥哥去姑父家,而我则被单独留在了二爷家。

二爷这个人是极好的,严肃而和蔼,面容里尽是爷爷的影子。初到他家,我也不感觉拘束,因平日里就总在这里玩耍。二奶奶对我也很是和蔼,我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开心。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妹妹小梦了,平日里总喜欢和我抢东西,不过,我也不是好惹的,在学校里,我可是班里的头儿呢,就是男生也不敢欺负我的。如此,结果可想而知了。我们总是争来抢去的,我的年纪大些,小梦唯一的砝码便是告状了,向她爷爷告状,朝她奶奶告状,由此,遭殃的便是我了。

小时候,我是家里的宝,人人让着我,宠着我,可小梦又何尝不是呢?两个被宠坏的人在一起,只有爆炸的份儿。可是,现在的我,已是孤身一人,护着我的人永远离去,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无法无天了。

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我已经被二奶奶嫌弃了,直到她对我的笑脸越来越少,最后已经没有笑脸,直到她对我评头论足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二奶奶再也不让我睡在她那个大房间里。至此,我终于懂得了一些什么。我开始意识到,这里从来都不是我的家,只是我暂时寄住的地方,她也不是我的亲奶奶,不会像我奶奶一样待我好,我在这里,只是寻一个栖息地罢了,又岂容我放肆?

我从大房间搬到了小房间,这里的房顶很高,阳光透过格子窗,些微的照射进来,却冲不破寂静的黑暗。我不喜欢这里,但我没有权力说不喜欢。

我不喜欢吃香菜,可是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些了,很多次的正午,香菜是我们四个人唯一的下饭菜,我都是从容的吃着软糯的米饭,再嚼一口香菜,脸上丝毫未见讨厌。我只有默默的盯着灰黄的泥土,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在这里,没有人愿意听我抱怨。

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家里,我渐渐学会沉寂。我不再和小梦争抢,尽管我的心里有十万个不服气,如今不同往日,我已是孤立无援,唯一能做的只有忍。我很清楚,小梦和以前的我简直一模一样,我们都是被宠坏了的孩子。如今,小梦如此欺负我,不禁让我想起欺负姐姐们的日子。老天终究是看得见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报应吧。

我喜欢春日里盛开的槐花,因为它不仅清香无比,而且还可作为吃食。我记得往日槐花开的时候,我与姐姐们总会去村子里勾槐花。那时候并不觉得槐花有多美,只是喜欢它入口清甜的滋味,似乎那时候只懂得吃罢了,但却是往后时光里再也不可逾越的快乐。我想起奶奶,她笑容慈祥的在小小的厨房里蒸槐花,满眼都是宠溺。奶奶总是笑着的,在我的印象里,她从未发过脾气。以往的春日里,小麦青青的时候,我总喜欢跟着奶奶到田里去,一望无际的绿色麦田很是美丽,到处都弥漫着涩涩的草香,我喜欢这个味道。奶奶歇息的时候,我们就坐在田埂上,奶奶会给我讲许多美妙的小故事。

我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苦难让我从美梦中醒过来,让我明白何为现实,何为忧愁。

搬进小黑屋之后,我总是睡的不安心,黑夜里,我很容易被惊醒。一声诡异的猫叫,无端发出的声响,都令我无比惊惧。我每天都以蜷缩的姿势入睡,用被子包着头,捕捉着黑夜里令我恐惧的声音,脑袋里还盘旋着二奶奶给我讲的鬼故事。我蜷缩在被窝里大汗淋漓,我的心里,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悲伤。

所幸,命运待我还是公平的。在村子里,我有三个极好的玩伴,圆圆、小慧和小甜。圆圆和她的名字完全不同,她有一张漂亮的瓜子脸,眼睛很大,十足的美人儿。小慧则是我们四个人之中最高的,是个极其爱美的女孩儿。小甜就和我比较像了,我们俩都是微微胖的身材,都扎着两个麻花辫。现在,我落难了,作为我的朋友,当然要救我于水火之中。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我隔三差五的便去小慧或者小甜家中过夜。圆圆家只有一个大床,所以无法去她家了。小慧家中有一座新房子,里面有一张非常大的席梦思,我们四个人睡绰绰有余。每逢一起睡的时候,我们总是非常兴奋,有我的朋友们陪伴着我,就不会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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