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白泽转世时他已出生四岁有余,他的上一世是在扬州,那时我见到了他最后一面,他满身血痕的倒在醉花阁后门的巷子里,他的娘子寻不到他。那时我蹲下身,感觉到他气数已尽,我救不了他了。我小心的拂开他脸上染了血的头发,俊秀的脸上也满是伤痕,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吗?他虚弱的张开眼,看着我,带着浓浓的迷恋,“依依,我要死了你方肯见我,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便早些结束了这无趣的一生了。
他口中的柳依依,是醉花阁的一个烟花女子,白泽爱她爱的疯狂。我想本作弄一下这个薄情的女子,当晚变作柳依依的贴身丫鬟,才知白泽从来只见过她两次面,本是穷书生,还娶了妻,没有钱进醉花阁被下人打打赶赶无数次。她见他如此痴情,便越发的不敢见他,生怕自己只是和他心中遐想的神女偶尔的重影,怕他深知自己后会失望会抱怨。
我沉默的离开了醉花阁,心中带着一个疑惑,寻到了长安。
碧池新涨浴桥鸦,分锁长安富贵家的长安。
这世的白泽不再是穷苦的书生,而是长安新皇倚仗依赖的越王府唯一的小世子林莞尔。我初闻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有些好笑,林莞尔就像一个女孩的名字,温温和和。越王是当今皇帝的三叔叔,他一共有十六个叔叔,如今,却也只剩下这越王还在长安守候在他身边保驾护航。越王老来得子,在林莞尔之前还有一个双生姐弟,只是这弟弟一出世不过十天,喜酒宴都没过完便夭折在襁褓中。
越王心痛至极,对这唯一的女儿细心呵护,在女儿十五岁大的时候迎来林莞尔,更是把夭折的大儿子的关怀一并给了他,宠溺非常。奈何林莞尔自小就不会撒娇卖宠,连啼哭都是少数的,就像一个小大人,整天板着长脸故作高冷的模样。越王就希望儿子能笑口常开快快乐乐,便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我寻至越王府时,扮作十二岁小丫鬟进入府中,成为照顾林莞尔的生活起居的贴身侍女。第一次看见白泽神君是一个孩童模样的时候,我充满了好奇,他张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也不笑,小小的鼻子小小的脸,开开合合着粉嫩的小嘴巴。
“你说你叫小罗?”
我点点头,痴痴地看着他笑。
“脑子不好?”
“……我觉着我的脑子还是挺好使的。”
“恩,以后就随我左右吧。”
说完,就转身要走,一旁的嬷嬷连忙示意让我跟上,我只能低着头故作卑微的模样,走在林莞尔身后。
每每看见林莞尔故作老成的样子我总是想笑,不知道这小小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好在他什么事情都会自己做,放在寻常家,一个四岁的小儿子也不会自己早早地起床然后自己穿衣洗漱束发。
我住在林莞尔的外厅,本意是随叫随到,实际却是每天早晨醒来,都是林莞尔站在我的床头也不唤我,自己洗漱完整,盯到我醒来,然后摆着张臭脸说:“小罗,备膳。”
最初,我总是被他吓一跳,后来也不见他向嬷嬷告状,也不曾数落我的不是,我也渐渐无所谓起来。白泽神君转世又如何,如今,不过是一个四岁的林莞尔,天真无邪的小儿郎。林莞尔不会发脾气,发现这一点使我在越王府的生活质量大大的提高。越王府的厨娘云姨做的一手好烧鸡,她喜欢我,偷偷藏了个鸡腿给我吃,我一直恋恋不忘。
现在我以小世子的身份一个月传了数次全鸡宴,林莞尔却不怎么喜欢,每次尝个几口就放下筷子擦擦嘴,丢下一句“我饱了,倒了可惜,你吃吧。”留下一桌的菜肴和欣喜若狂的我。于是乎我胖得飞快,面色红润有光泽,而林莞尔却个子依旧小小,引来了王妃的责罚。
我被关在柴房的时候想白泽神君在投胎时是不是忘了喝孟婆汤,一个四岁小儿这样早熟不应该呀不应该。我在思考之际,门边的破洞里幽幽得伸进一只手,我心里一紧,连忙想到自己是妖何须怕鬼,才宽了心。发现那只手上握着一个大白馒头,手的主人傻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小、小罗,这个是阿狗给你留的晚饭,小罗一定饿坏了吧?!”
说话的是云姨的儿子,他本名叫赵俊秋,父亲是府上的账房先生,小的时候发烧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救回来时落下了病根,一直停留在七岁的年纪,为此云姨为他起了个贱名阿狗,好似真的没有什么病痛再发生,如今也有十岁了。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在湖里摸索着什么,湖边的假山旁站着一个摇扇的丫鬟,那个女孩不停嚷嚷着,尖锐又聒噪,听得我脑子疼。大概就是大小姐的玉簪在湖中小亭乘凉时不小心掉落湖中,小丫鬟不忍小姐伤心表示一定会为她找到玉簪。可我不懂的是在湖中的为何又是阿狗。
我接过阿狗手中的馒头,心里却想着烧鸡,“阿狗,谢谢你。”
“嘿嘿嘿,我听阿娘说,明早王妃娘娘就会放小罗出来,小罗不要怕。”
“嗯嗯,我不怕。”
“夜深了,小罗你冷不冷?我……我去给你搬床被子!”
“阿狗,现在是夏天……”我好笑得敲了敲门,“你也知道夜深了,快回去休息吧,到时候云姨该着急的。”
“可是……”
“阿狗要乖,我也困了呢。”
我假装打了两个哈欠,门口的阿狗这才答应我,说了保重才离开了去。
阿狗刚转身,他原先蹲的地方隐约间显出一个人形,穿着白色的长袍,一头白发垂落至膝下,他正若有所思得看着阿狗的背影,随即穿过门走了进去。
“夫诸!”
看到夫诸,我欣喜得站起身,他站在我面前,皱着眉打量着四周。
“一定要留在这里吗?”
夫诸略带担心的看着我,为我拿下头发上的一根稻草,我还未点头,见他无奈的笑了起来,“固执的小狐狸。”
“已经不是小狐狸了,我现在有了三百年的法力,是个大妖怪了!”
他点点头,也不反驳我,“是啊,七罗一下子就长大了。”
我有些脸红,低着头笑,夫诸在稻草堆上施了个术,它们泛着柔软的白光,然后消失不见了。我摸了摸,那些稻草此时就像云一样柔软,舒服得不可思议。
在我不停地拍揉那些稻草时,夫诸在我身后严肃地开口,“刚才我去看了白泽神君,在他九岁时,会出现今生的第一个劫。七罗,你要小心,我不能在人间太久,所以不能常傍你左右,如有麻烦,一定要传音给我。”
“我逃跑超快,夫诸都不一定追的上我,放心吧~”
夫诸摸了摸我的头,轻轻笑着,“那,我走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