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莲一直等到掌灯时分,也没见到半点尘土。好好的天气,却突然下起了雨。她失望地回到屋里,懒洋洋地喝了几口汤水,就不肯再吃东西。但是荷包还是要绣的。她幽幽叹了口气,更漏沙沙地滴,倒比窗外下雨的声音还要难受许多
“唉,你倒是比不上这沙漏,我到底还知道它什么时候来,它什么时候走。”
这句话没头没脑,纯粹是一声抱怨。听在柯青萍耳朵里,却格外难受。他一翻身,轻轻打开半圆形雕窗,跳了进来。
“啊!”玉莲虽然心里走神,但是耳朵没聋,眼睛也没瞎,当时吓了一大跳。
“别怕,是我。”柯青萍笑着走到烛台那里,又添了一支蜡烛。
“你……”玉莲张口结舌,突然慌张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半夜三更,我,我喊人了。”她脸飞得通红。
柯青萍知道她误会了,也手忙脚忙地慌起来。“我,我是来见你的。你放心,见你一眼就走。”说到后半句,他竟有些凄凉起来。他披了一件黑色斗篷,灯光下脸色有些苍白,然而目光却很温暖。
那支纯银的雕花宝瓶烛台上点了三支蜡烛,火光微弱地颤动。此时已经两更天,山野间不像京城,这里没有更夫敲着梆子悠长地叫唤,倒有几只蛐蛐儿躲在角落里唱歌。雨仍在不紧不慢地下,越发衬得这绣楼里格外安静。
“你……”玉莲又结巴了。
“我……”柯青萍竟然也跟着结巴。多年行伍,冰雪月光下踩踏尸体匍匐前进的岁月,此刻在见到她之后都冰消雪融。他竟然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她不是他。她也不是男儿郎。这场祸事,到此为止便好。他只是来确认她的安危。既然胡家未被波及,又何苦因为一个不必要的承诺而害了她。
所以隔了半天,他到底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她也望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静得能听见沙漏扑簌簌地往下落。“你放心,我虽比不上沙漏,但是只要我还活着,我总会来看你的。”他望着她一笑,轻声地说。
玉莲红了脸,慢慢低下头去。
柯青萍但觉心口一阵锐疼。有些人,有些事,在失去前并不觉得重要。只有到了此刻永不能挽回的片刻,才突然发觉心死了。在剑出鞘的那瞬间,在收割余大海那伙人性命的时候,柯清萍尚能感觉到全身有愤怒的热血在咆哮。但是此刻,在对着心爱的女人面前,他突然发现原来事实就是事实,不是沾染了几个人的血迹就能改变命运。他半倚在剑身,双手抱胸,垂首不语。半晌突然抬头一笑,对玉莲道,“记不记得,在你三岁那年,曾追在我身后问这把剑的名字?”
玉莲摇头,茫然不辨记忆。
柯清萍的目光突然间变得既温暖又伤感。“这把剑的名字叫做无涯。取自《庄子?内篇?养生主第三》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我的生命也有尽头,但是我愿意追随无涯之光。”
玉莲点头,一双凤眼波光迷离。——她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