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骑再回到两骑,对两人来说不过又是回到了两个月前的日子,自打那晚败给斯考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罗即使出了城仍是沉默,一如既往的风格,边上御马同行的哲原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感觉到风雨将至。按照现在的速度,要抵达圣域外圈东边的凤凰城还需要五六天的时间,从在德尔巴刻意停留的那十天来看,佣兵协会还没正式对自己出手,当然也有可能人已经在路上了也说不定,在游历时做了两年多的佣兵,但终究是没爬到如何如何高的位置,说到底只是和身边的罗一样是个有点小名气的新人,如果要去搅一搅现在外圈最大的组织,没做好万分准备前是绝对不会轻易去的,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要专门跑一趟凤凰城,去见一见那个曾经无意识将他引上佣兵道路的S级佣兵,毕竟往往了解组织的人通常都是曾在这个组织里身居高位的。
就算罗的性格再冷漠,关系熟络的两人总不可能一路都无话,在边上驾着马的哲原抱着已经安静下来进入酣睡的小家伙开口问道:“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么久,肯定琢磨出什么了吧。”
罗偏过头,瞥了眼有段时间没见到的哲原,随口说道:“快剑伯德温亲自拟境一点刺杀展示于我,总不可能当看过就完事。”
哲原轻轻一笑,问道:“那是又有进步了?”
贵族公子哥也不客气,点了点头,看向前方继续御马,口中说道:“刺杀道注重一点突破,凡是以刺杀为目的得皆是力求一刀解决,我曾经试图仿照冷锋的杀气外露,但结果却不是很好,直到我看到伯德温为我模拟的那一击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冷锋的杀气外露并非是为了对敌,而是为了显敌。”
哲原微微一愣,“显敌?”
很喜欢看到前者露出这种无知表情的罗得意笑道:“我一直都以为刺杀道的精髓就在于融于周边环境,气随风流,力求达到完美无声的刺杀效果,可你去看已经站在刺杀道上前几位的冷锋,他杀人时会做这种事吗?”
回想起冷锋在陨星那段狂妄言语的哲原摇了摇头。
罗平淡道:“将自身的杀气锁定敌人的气,露敌于身前,这就是显敌了。”
这下反倒让哲原更加听不懂了,满脸的问号,边上的罗见状轻笑道:“伯德温所拟境的一点刺杀并非是招式而是气向,虽然只有几分意境,但却是有着冷锋杀气外露的几分形似在,用通俗的话来解释,就是招式不是对人去的,而是对目标的气去的。”
怀里抱着小家伙的哲原疑惑眨眨眼,“对气……去的?”
罗点点头,道:“对,因为这样的话,无论你的目标会使用什么方法试图逃脱,招式都会随着他的气而跟着他移动。”
满脸震惊的哲原连忙问道:“这种事有可能做到?”
罗的嘴角微微翘起,“只要能明白其中道理,剩下的就只是时间了。”
但凡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个光听解释就足以让人感到惊骇的意境又岂是人随随便便就可以踏足的领域,尽管对刺杀道仍是一知半解,不过就冲罗的这番解释,哲原在打从心里为这位朋友感到高兴的同时也对能拟境出这一击的伯德温以及冷锋的实力感到深深震撼,回想陨星与冷锋交手那夜,如果当时不是自家老头和伯德温来的快,自己会不会早就死在了他的手下?
仿佛洞察哲原心思的罗在一旁笑道:“等我哪天到了那境界,我去给你报仇。”
当然知道对方话中报仇对象所指的哲原忍不住笑出声,摸着还未长出漆黑麟甲的小家伙说道:“那我就等着这一天了。”
时间在这样的气氛里静静流逝,灰蒙天空中一只白色鹰隼从两人头上翱翔而过,飞向不知名的远处,不多时,暴雨骤降。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南境的一切都淹没了进去,能见度不到数米的恶劣天气里,克劳城中那位老人端着盛有血红液体的酒杯倚坐在窗边的木椅上,看着这场磅礴大雨,眼神迷离。
距此不远的陨星城内,还有着一名与他同起到镇守北方十万兽人作用的人。
如此大雨,街头小巷早已不见到任何人影。
自从接管小教堂更喜欢把这里当做自己家的格古在雨声中看完了伯德温送来的信件。
他起身看了眼窗外的雨势,转身走到了一边的角落,堆在这里几个木箱里装着他这辈子最爱喝的葡萄酒。
取出一瓶后他也不急着喝,而是慢悠悠的走到了圣台前。
已不见斑斓光彩的玻璃外雨声轰然。
他转动了藏匿在圣台下的石块,圣台后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
他拿着酒瓶缓缓走下。
没有光线照明的通道里一片漆黑,可格古却像是熟门熟路一般在黑暗中径直前行,待得行了一段,窄小的通道突然变得宽广起来,他放下酒瓶从衣袋里取出火石点燃了身边的火台,点燃的火台贴着石墙衍生出一根绕圈引线,转瞬间便点燃剩下三盏。
这是一间摆满了灵牌的石室。
从耳熟能详的将领到默默无名的军士,足有上千块。
马革裹尸还,这只是书语,真正的战场上能有多少人被带回尸体?
拉泽塞尔动荡不安的大陆上,和平永远需要建立在无数人的尸骨上。
格古看着这些被他一个个记下名字的牌位,打开酒瓶扬脖喝了一口。
东征十年,最高议院不听谏言,执意对魔域挑起战争,这些个灵牌便是在那场与妖魔鬼怪的厮杀中被夺去生命的。
其实还有很多他没记住名字的。
他抹了把嘴巴,对着这些灵牌突然惨淡一笑,“我知道你们会记恨我,记恨我在戈登山脉不辞而别,白白让你们送了性命。”
“我的确不是个好王,我甚至连你们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不住。”
“我也不如希斯艾拉,卢卡斯和达尔夫。”
“人死一瞬间,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会听见,可我还是要说一句,我绝不会让你们白死,这条命,是为了留给你们不惜以性命为代价而保护的圣域的,老头子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只要时候到了,我一定会下去亲自跟你们赔不是。”
他看着这些块已经在地下积出灰尘的灵牌往前走去。
随即抬起手,将只喝了一口的酒瓶往地上倒去。
常年不见光的教堂地下石室阴气森然。
格古保持着洒酒的姿势对着那些个灵牌挺直了腰板站起了军姿,一如当年他在军前一般,这天底下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异象,恍惚中,眼前的上千块灵牌在格古面前变成了一个个虚幻的人影,他在狭小的石室里看见了他们,不见表情却依旧精神抖擞,愿意为圣域付出一切的他们。
虚幻场景里,千人站立的士兵齐齐敬礼。
早已不在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老人眼中渗出泪水,止不住激动的笑道:“好,好。”
光影一瞬即逝。
格古抹去眼角眼泪对着牌位重重鞠了一躬,再次抬首时,神态已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圣域战神。
“我先走了。”
随着圣台前的地面回归原样,不见人影的陨星雨声依旧轰然。
唯一不同是,可能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这座小教堂需要重新找一个人来管理了。
大雨磅礴中,五年前被最高议院驱逐此地的格古单骑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