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二十余人的商队有惊无险抵达克劳城。
这座与陨星同为边城的城镇相比前者除了有着商会在南边设立的分部外,地处两座山间的克劳城没有任何可以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平淡无奇的连体土房,常见的数百驻屯兵团,来来往往的居民日常,虽说没有朝气蓬勃的气机,却也不至于死气沉沉,好似治理这城镇近二十年的城主史塔克那不温不火的脾气性格。
今天的克劳城比起往日里多了几分喧哗,声音从那门口立着商会分部标示的大门里传出来,门口停着好不容易归来的商队马车,劳工们在往里搬运卖剩的货物。
自认跑商这么多年没遇到这么艹蛋事情的克鲁在与负责登记这趟跑商收入的人员骂咧咧的说着自己这趟倒霉的遭遇,从当初在这里街上随便找的两个佣兵少年开始一直到十天前遇到劫匪打劫,感叹着自己从鬼门关里走过一回的同时阔声宣扬着自己在遇到劫匪时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冷静如何如何的勇敢,惹来边上当初撒丫子就跑的马夫劳工一阵白眼,从来不把底层人当回事的克鲁只当没看见,继续向那负责记录这趟收入的年轻妹子大肆宣传着自己光辉事迹,唾沫横飞,从马夫劳工表情中意会的女子也不说破,只是一边记录账本一边微笑倾听。
等到克鲁把那些自己原本没做过的事用着真有这码事的神情给说完,同时也记好账单的年轻女子把属于克鲁的账本还给了他,收起商会的这本账单后轻轻说道:“所幸你们都平安回来了,不过竟然连克劳城附近都出现劫匪了,这世道真是不太平啊,回头你可得把这件事向史塔克大人汇报一下,让他早些做准备,好防患于未然。”
不是给出想让城主剿灭劫匪而是做好防护准备的女子给出建议。
觉得她除了胸小其他什么都好的克鲁后知后觉的锤了下手,说了声是啊!回头又一脸笑眯米的看向这名女子,搓着手腆脸道:“艾琳妹子,看在我这么英勇舍身保护了商队的份上,晚上一起跟我吃个饭呗?“
这名有着一头漂亮栗色长发的恬静女子抬头笑道:“我倒是想知道我们的大英雄是怎么英勇怎么舍身的。“
思路一向迅捷的克鲁瞬间就在脑子里转过了不下三十个力战劫匪的神勇场景。
不识风趣的一名劳工手捧货物经过这里打脸笑道:“就他还英勇舍身呢,想着怎么逃得比我们快倒是真的。“
在心仪女人面前被打脸的克鲁敢怒不敢言,狠狠的瞪了眼这名劳工,后者无所顾忌的哈哈一笑,捧着货物就跑,被揭破吹比事实的克鲁有些不敢看艾琳。
这胖子虽然平日里小肚鸡肠又是一副看不起底层人的样子,但心眼却是格外的好,只要不提跟钱有关的事,几乎什么都好说,一典型被金钱祸害的情义之士。
心知这点的艾琳看着克鲁此刻的尴尬适时的转移话题,好奇的问道:“难道是那两个当初在这里雇佣的两个佣兵击退的劫匪吗?”
没有向艾琳诉说这段的克鲁只是点头。
那名不识风趣的劳工显然还不懂人情世故,这时从里面走出来听到艾琳问话,见克鲁没有详明,便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渍,对着艾琳细说道:“哪里是简单的击退啊,三十多个劫匪全死了,没一个活着的。一直以为佣兵做事够狠,没想到连两个看起来不大的孩子都这么狠,真是涨见识了。”
十天过去仍不免会想起那条血腥山道的劳工一脸心有余悸。
克鲁沉着脸没说话,只是又瞪了他一眼。
满头汗渍的劳工眨眨眼,有些不明白这胖子的意思。
面容算不上惊艳却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怡静女子皱了皱眉。
好像是想打破这里忽然间出现的沉闷气氛,劳工想了想,又开口说道:“话说这次去陨星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你知不知道那格——”
终于忍不住的克鲁狠狠的锤了这个哪壶不开就偏要提哪壶的劳工额头,后者摸着额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不想让艾琳知道这些破事的克鲁黑着脸说了句滚。
那只因自己说几句话就受到这一捶的劳工叨念着脏话走了出去,克鲁抬头看了眼艾琳投来的不解目光,挠了挠头,终是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还是别问的好。”
艾琳点点头。
心里琢磨着该去和城主说下劫匪事情的克鲁转身要离开,柜台后的艾琳看着这个本性善良的胖子,脱口而出,“去哪。“
一下子没回过神的克鲁回过头道:“去城主那说劫匪的事。”
艾琳不由好气的笑了笑,道:“我是问晚上去哪。”
顿时眉飞色舞的胖子又搓了搓手,想了想,试探着小声问道:“我最近学了几个新菜色,要不晚上你来——”
女子同样对着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克鲁说了声滚。
胖子屁颠屁颠的跑出去,回头乐呵呵的道:“那你选地方,我晚点来接你。“
这次艾琳没有再说滚。
时间流转,东起的太阳已划过大半轨迹往西沉去,碍于克鲁要在克劳城停留几天的原因,哲原跟罗在找到住宿的旅店后在克劳城逛了半圈,这时坐在路边一家构造简陋的饭铺里,提前享受着这顿并不丰盛却能管饱的晚餐。
此时罗已经换了一套今日新买的白衣,这个只对穿衣讲究的少年对食物并不挑剔,两根面包几块牛肉以及一碗廉价肉汤就可以满足。
足以让老少通吃的面容依旧吸引了大片异性的目光。
早就习惯被外人冷落的哲原拿着啃了半边的面包看着别处。
对于十天前那条山道上的惨案,他没有任何怜悯,这片由土石滚木造就的丛林世界并非比外面辽源广阔暗藏危机的荒野地区充满仁慈和温暖。自小开始,他所看到的世界就是人吃人,黑暗地牢里是这样,出来后的战场仍是这样,他依然记得当初被格古带回圣域王城时那些人看向自己和老头的目光,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但在经历了三年佣兵生涯后的他明白,那些是鄙夷和耻笑的目光,这些靠着爵位就能一辈子荣华富贵的贵族不是去责怪老头从战线上的无故失踪,而是用着痛打落水狗的冷言冷语讥笑嘲弄这位曾经为圣域立下无数战功的前王,说着狗回狗窝的恶劣风谈。
然而正如内圈那掩盖在桃花源下的丑陋,被贵族冠以污垢之称的外圈也时常会出现几朵不染淤泥的莲花,三年游历中,在遇到罗之前哲原就曾遇到过这样的一男一女。
女的俏皮可爱娇生惯养,一副是独自出来冒险的富家子女,男的则是吊儿郎当,不仅满口荤话骚话,生活作风也是邋遢的可以,但就是这两个似乎八辈子都打不着关系的人却走到了一起并成为了他最初一年里为数不多的朋友。
有次三人一起协力做一个猎杀魔兽的佣兵任务,在剥下魔兽那张价值百金的皮毛后立志成为像夜王那样女人的小姑娘差点被前来夺取现成的几个佣兵给杀害,他至今记得那个没什么本事却敢在这一瞬拔出那把装饰用的长剑向那几人冲过去的家伙。后来有惊无险,他趁机揩油安抚吓坏的女孩,嘴上说着这个世道有毛病,就跟不能挺起来的男人一样,让人瘆得慌,原以为接下来会继续出现什么高谈阔论的大道理,没想到他转头就跟那立志成夜王却差点被宰的女孩,用着长辈的口气语重心长说着什么你得努力成王啊这样我才能有机会发挥我的睿智改变这个难堪世道的骚话,然后又忽然问自己,你说这家伙能成第二个夜王吗?毕竟这关乎着自己的前途,接着又让自己也上心一点,因为她以后会让自己当她手下的第一打手。
打手?
是当个校级或者将级吧。
后来分别之时,不谙世事的女孩说想要去洛米亚山峦看看那个世间唯一的女神,瞅瞅她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那么神圣迷人,可撇开那守护着洛米亚山峦的远古泰坦,这被教廷用十二宫殿层层保护起来的女神是常人想见就能见的?只是有趣的是,哲原跟他谁也没有说破,只是相视一笑,就此分别。
这时忽然想起这些,哲原心里意外的一暖,咬了半片的面包也觉得更好吃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有没有如愿见到那世间唯一的女神。
比起这两人的活泼,相对沉默寡言的罗吃完饭便用白巾擦嘴,这等规范的生活细节跟某人粗俗相较一比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不知道哲原此刻心中所想的罗停下擦拭嘴的动作,突然道:“晚上有时间没。”
回过神的哲原疑惑偏头,“有是有,有什么事吗?”
罗指了指城外,平静道:“跟我比一场。”
哲原先是一愣,旋即咬了口面包,仗着这两年里对罗全胜的战绩得意的笑道:“不是认为入了气合就能赢我了?“
脸上难觅情绪的罗没有理他,在桌上放下几枚银币后便起身往城外而去,只是想起那日在半山道久违了的圣晶石力量,走出十几步后自言自语说了两字。
“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