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微寒,残叶凝露,鳞波随风断月纹。暗河独涌,自阴月泉滔滔流出。泉边原有的一切都淹没在河水之中。
在阴月泉四周矮山上,有一个身影隐隐约约漂浮在半空。
突然“砰”一声巨响,打破了山谷原有的沉寂。只见在河流上方,一道身影踏浪而来,速度极快。河水随之沸腾滚滚翻涌。眨眼间那身影在水波中揽翼站定,轻若鸿毛。
那是一个极为俊美的男子,且充满女子的阴柔气息。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纸。其上身不作一缕,袒露在外;下身被一副青铜铠甲包裹。那铠甲制作极为精致,每一关节处接缝丝丝入扣,活动自如。灰白的长发被一个蓝田玉冠及一把玉钗整齐束在脑后。唯一不同的是在其后背有一对青铜翼。
那青铜翼只能用巧夺天工来形容。羽翼虽为青铜所铸,但是每一片翎羽皆薄如蝉翼,栩栩如生。翎羽之下青铜为翼骨。青铜翼骨内机簧环环相扣紧密连接,更有密密麻麻的经络在青铜骨内铺满。而后整块青铜翼和男子脊骨相连。青铜翼便随其意念自由伸展,翱翔天际。当其展开青铜翼可达丈许。而河流上方那声巨响正是其快速破空的音爆之声。
“禀将军,天风卫出动四十九人。按将军吩咐均七人一组,分散于镇玉鈎山及其外方圆百里勘察。其中在镇狱峰发现有极为惨烈的战斗痕迹。现在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人在此发生战斗。不过打斗双方皆为不世出的高手,动用了强大的禁术。而且,而且······那禁术极像失传千年的蛇族‘英灵往生诀’及九嶷苗族‘森罗地狱’。”
青年男子单膝跪于水面,上身微曲,对着矮山之上的身影恭敬地说道。但他在说道那不确定的禁术时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矮山之上的身影初始时背对着青年男子,当其说道蛇族和鬼族相关时那身影猛然回过头来。那人正是离开杻阳山不久的风虞火。只见他双眼如炬,从其体内传出一股狂猛的真气瞬间降临青年男子身上。那青年男子犹如断线的风筝眨眼间便被震飞数十丈,“噗通”坠入刺骨的河中。
随后风虞火淡淡说道:“现在已经过去了半日。我要的是确定的消息,不是尔等的好像。再给你们三个时辰。如果不能带回确切消息,你们就集体入风池一个时辰。”
青年男子在水中一颤,面庞陡然拧成一团。然而身体却没有丝毫怠慢,只见他一个翻身立刻再次恭敬地单膝跪在水面上,急忙说道:“属下遵命。还有一事,属下在来的途中接到‘鹞’组传来的讯息‘距洛水城十里之地方向发现上古凶兽烛龙,且其负伤极重’。”
那青年男子在说这句话时口中接连喷出数口鲜血。最后艰难说出“烛龙”二字时,声音颤抖极为厉害,显得极为害怕。
“嗯!我知道了。你去吧!”风虞火斜眼望天,淡淡地说道。
青年男子那敢耽搁丝毫。“砰”音爆之声再次在天空回荡。
风虞火眉头微皱,厌恶地说道:“区区一头凶兽而已,也想在中荒翻起大浪?”
在风虞火离开此地不久,河底出现密密麻麻的棺椁,顺流而出。
无风凹在距洛水城东北百里处。其东南为栖霞山;飞云嶂坐落于西南;东北则为一座百丈高的矮山,名为白玉岭;在其正南则是一片广袤的森林阻隔天地。
栖霞山正东方百里处便是玉凰山。二山峰峦交错,巍峨磅礴,高耸入云,阻隔南北。于山巅可观奇景——山北梧叶飘黄兮,山南草木欣欣然。
飞云嶂孤峰破云霓,如一把巨剑由天而降,阻断西来长流渠。河水汤汤汇于孤峰之下,是为望归之泽。相传百年前,鬼帝兵败退于此地。此山突然拔地而起阻断长流渠,滔滔河水无处宣泄,瞬间改道而南。南方鬼族故土千里沦为泽国,阻断鬼族大军退路。后逐鹿侯率兵追击于此与鬼族激战数日。鬼族数万人被屠,千里菏泽皆为血水。无尽的血肉混在河泥中筑起一道数百仞高的水坝,将长流之水永远挡在了山之西南。山上阴风凌冽,山巅飞雪不霁。山麓梅树盛多。此梅甚是怪异。花一日三开,花开半个时辰便化作梅花雨,凄凄然飘向南方大山。每朵花瓣皆艳丽如血,且夹杂着些许晶莹白斑,宛如泪点。花触物即化,该物亦渐变为血红色。
而与之相邻的白玉岭却是另一番情况。山上如被洗石打磨过洁白无瑕,纤尘不染。炫曜弥漫之下,观其则光泽温润如白玉。
栖霞山、飞云嶂、白玉岭三山相连,斩断北风的侵袭。于三山之下形成一片谷地,这便是无风凹。此凹长数十里,宽约数里。
一人一兽孤立于玉山之上。那人正是武泰恒。一袭血红色的铠甲将其全身紧紧包裹。那铠甲极为精美。身后赤色披风迎风招展。异常俊美的脸庞略显苍白,而那无限惆怅更增几分优雅。他头戴田黄玉冠。玉冠高七尺宽五寸,小巧而精致。玉冠上雕有三山,一把血色的珊瑚簪横穿玉冠将长发收束。中间玉山之后与三串小拇指大小的镂雕玉环相连。玉环长约半尺。三串玉环连接一个梅花形的镂空扳指。捶腰长发穿过玉扳,随风而舞。一把褐色长枪斜握在他的右手中,而其左手拿着一副天蓝色的面具。胯下坐骑亦是异常神俊。其状若猎豹,身长丈余,鬃毛赤如丹朱,五尾,顶生双角,吼声雄壮而低沉如晨钟暮鼓萦绕于天地。
“昨夜飞雪乱寒梅,雪霁风卷花独泣。我愿化作春日草,一生不识冬与秋。”武泰恒单骑立于矮山之上。他静静凝望漫天梅花雨,一股无法言语的悲伤弥漫心间。
“此梅雨何时方能停歇?”
“哥!”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武泰恒的思考。
武泰恒循声望去,微笑着说道:“泽哥儿,你怎么也来了?”
“杀敌立功,报效国家本就是我等男儿应为之事。哥!二哥和三哥都在此地,弟亦当相随。”只见一个和武泰恒长相极为相识的男孩豪迈地说道。
武泰恒听了男孩的话微微一愣,心中顿时泛起千层浪。只见他慢慢转过头去,望着初时的梅花雨,沉吟良久。
男孩见武泰恒久久不语,亦不知自己刚才到底说错了什么,只能安静地看着眼前随意飘散的梅花。
许久,只见武泰恒转过身来,一脸严肃的说道:“泽哥儿。你可知当年父亲为何给你取名为曲泽?”
男孩一愣,竟不知从何说起。因为这个问题他确实也没想过。随即男孩眨了眨眼,大大咧咧地说道:“安能不知!泽乃汪洋之态。父亲是要我视中荒为器,随意驰骋。吾定当追随父兄之踵武,大破鬼族蛮夷,以彰父兄之威名。大哥,我说得可对?”
当男孩说到得意处,更是用力将手中长枪直指苍穹。说完之后少年一脸得意地看着武泰恒。
看着少年指点江山,豪气干云,武泰恒内心却猛地一颤,生出无限凄凉。他呼吸变得急促无比。他近乎愤怒地大喝道:“泽哥儿你可见过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的?你可见过万千子弟血洒疆场的惨烈?你可知在他们阵亡之时最想留住什么?你可又知父亲到底因何而死?”
武泰恒瞬间说出一连串的问题,将男孩问得不知所措,呆愣愣地看着突然愤怒的大哥。
许久,武泰恒长长舒了口气,缓缓说道:“泽哥儿,你快回去吧!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别人只见我武氏一门的辉煌,但这辉煌却是血与骨筑造的。你的生命不应该有杀戮与血腥。你不必再多言,这是命令。作为军人你亦当知道违抗军令之后果。”
男孩本想再反驳几句,但当听到‘军令’二字便不敢再多言,只得无奈地骑着战马,极不情愿地离开。
武泰恒深情地凝望着男孩渐渐远去的背影,眼角泪水亦悄然滑落。他自言自语颤声说道:“泽哥儿,你可知道杀戮早已给我们种下了巫蛊。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坠入地狱化身修罗,冷漠地吞噬掉自己血肉。而残魂永世囚于火海之中,不得超脱。而你却不曾如此,所以你可要好好地活下去啊!这一生快乐相随,把今世武家男人的一起活了。”
眼神迷蒙之间,扭头看向无风凹时,他瞬间变得铁血无情,带着坚决的目光看向南方无尽的山林。在无风凹中有万余将士整齐站立,这些人亦是他的家人手足。只是每一个人都如迷失方向的孤魂,只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感觉心在跳动。
连山卫中每一名战士都经过帝国精心挑选,身材魁梧,鲜有低于十尺者。他们全身皆覆铜甲。面带恶鬼血色面具,只将口鼻外露。他们六人为一队,结成倒三角。最前三人,手握丈余长百炼钢长枪;中间两人,背负七尺斩马刀;最后为一人,手握硬弓,背负箭羽数筒。每一人腰际皆横背一把数尺长的短刀。每队相隔数十丈,相互独立,却又能协同杀敌。大军如长龙般一字排开,整齐有序,肃杀之气弥漫山谷。
曾有诗赞曰:“铁衣迫霄汉,枪影蔽芬芳。不动如山岳,现则天下寒。”
在无风凹正东方百里处则是玉凰山。此山多草木。传言有巨禽常息于此,且食人。世人摄于凶禽之戾,皆不敢入。在这数十年中,山中虽时常传出骇人的厉叫声,但人们却从未看过那些猛禽到底为何物。
而在此时天空与山林间不时有狰狞的猛禽往复。巨禽在不时在空中来回盘旋,当数量达到五只时,才结成燕形阵飞向西南森林。同时又有数只返回林中。
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在那巨禽的背上皆有一人。但那些人身高极矮,高不过四尺。而其上肢肌肉皆如蛇走龙盘,下肢早已融入巨禽。他们隐匿于巨禽翎羽中,极难发现。在其背上皆负着数根到数十根不等的长矛。此正是帝国精锐之一飞鹰卫。
他们的眼睛闪烁着淡淡的幽光,仔细搜索着密林中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