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镇玉鈎山内,数道黑影从黑暗中走出,贪恋地看着左思源和大弈,不时传出模糊的吼叫:“魂!魂!······”
按理说这些黑影的灵智极低,一般情况下看见猎物它们便会立刻上前将猎物撕碎;况且它们已被封印千年之久,更加没有道理不吞噬左思源和大弈的生魂。但那些黑影并没有马上攻击他们。那是本能告诉它们那两个猎物虽然极度虚弱,但也极度危险。黑影绕着左思源和大弈不停地转圈。
虚影身后亦有一个高大的黑影。那黑影对着虚影不时发出低低的吼声。虚影仿佛没有看见一般,疯狂地维持着术法运转。
莫苍天紧张地看着黑影,内心无比恐惧;但他又不得不鼓起勇气准备随时救援虚影。
贪婪逐渐战胜本能的恐惧。突然一个黑影猛地冲向左思源,余下的黑影发出一声厉啸紧随其后。在冲的过程中几个黑影更是大打出手,最后冲到左思源身边的只有两个最大的黑影。它们猛的抓起左思源,在空中来回撕扯。
陡然一股钻心的疼痛感袭遍全身,身体像要被撕裂一般。他连眼睛都没来的及睁开,便痛晕过去失去知觉。
突然左思源猛的睁开眼睛。眼眸射出一道精芒,仿佛一颗耀眼的星辰将黑夜照亮。一股睥睨天下气势陡然外放。“滚!”嘴中一声大喝。与此同时在他嘴边四周精气瞬间凝聚成拇指大小,随着声波爆炸开来。
“砰,砰?????”数声巨响在深渊回荡。原本撕扯左思源的黑影纷纷被轰入坚硬的岩石中。只见岩石中慢慢走出一只只丈许高的绿毛怪。它们身体直立,上身无手,下身长着三只脚如三足鼎立般,交替前行。脸上无眼,无鼻,无耳却长着三张嘴。嘴中粗大的獠牙外翻,腥臭的涎水流个不停。它们慢慢移动,环形而站,无形间将左思源、大弈、莫苍生和虚影围在中间。嘴中不时发出低低的吼声。
“尔来百年,故人相见!”左思源轻轻哀叹道,脸上带着淡淡的悲伤接着说:“本是今之乐事。而汝即非当年之魂,然吾亦当信守前世之诺。”
与此同时围绕着左思源周围一阵微波轻轻荡开,若不仔细看绝难察觉。周边景物随之暗换。死寂般的深渊,微风轻起。此时的左思源仿佛换了一个人。他的容貌虽然极为稚嫩,但却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经历了无尽的沧桑,能一眼望穿千古。衣袂随风而舞,更增几分英气。
当左思源说完不久,突然虚影身后的那只绿毛怪传出凄厉的叫声,仿佛受到极大的惊吓,随即抱头冲出镇狱峰。余下的绿毛怪也惊慌失措,紧随其后逃出深渊。
虚影看着那些绿毛怪纷纷落荒而逃,眉头紧皱。就在左思源说话间,虚空中仿佛有一把无形之刃将自己和那些森罗之鬼间的联系斩断了。无奈之下他只得强行终止术法。随即疲惫感如潮水般袭遍全身,原本凝实的身影变得极为暗淡,在微风中摇摆不定。
“此术的反噬之力竟然如此之强,差点让我三魂消散。看来必须马上解开封印,魂归肉身。”虚影暗道。
随即他眼睛瞬间恢复清明,再无一丝癫狂。嘴角微微一弯,饶有兴趣地看着左思源,轻声道:“这么久,阁下终于肯现身了!不知阁下是谁?”
“亡者归兮名留塚。名,前世腐衣耳,留之今世之累也!若吾之亡者,跨北海,随鹰拦日月,恣意游于天际。吾即为吾。唉!奈何生者囿于躯壳,亡身忘己。实乃可悲可叹。”左思源缓缓说道。
他一字一顿,声韵悠长回荡在深渊。那声音仿佛有无尽的魔力,犹如根植于耳边传入心神,久久不能消散。听者不知不觉间便跟随音韵陷入记忆的泥沼中不能自拔。
虚影听了这模棱两可的话,脑海中突然浮现无数记忆碎片。那些碎片仿佛本就在他脑海深处。他看见:“在一座高高的高台上,一个巨大身影高举佩刀直指苍穹,台下无数人顶礼膜拜。画面突然一转,在一处山谷内,死尸无尽,血水凝聚成潺潺溪流,一个衣衫褴褛,血污遍体的人仰天大吼,声音无尽地凄凉、哀婉······”但他始终看不清那些画中的人脸。
他眉头紧皱,一股莫名的恐惧伴随着阵阵无名的怒火在胸中乱窜。蓦然他仰天大吼道:“寡人乃是鬼族之帝,亦将是天下共主。”
他的气势也随着他的声音陡然外放,瞬间将四周空气震散。同时虚空中一面无形的镜子被打碎。
紧接着他挥指如剑直指左思源狠狠道:“寡人不管你是谁,今日你救不了这两个小鬼。他们不过是寡人这些年来收的利息而已。若尔一缕残魂,残存至今实属不易,即寡人抬手可灭,然尔自行散去,寡人亦不为难于你。然不若寡人不介意再炼一只森罗之鬼。”
虚影抑或称之为鬼帝。他感觉那始终压抑的心神,此时才稍微缓解。但他并没注意到,在他身后的莫苍天此时浑身颤抖。随着那声爆喝莫苍天更是双腿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中喃喃地说道:“是我!是我!放开他!······”
随着鬼帝那一声大吼,左思源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胸口一阵烦闷,体内血液上下翻腾。但他并没有停止,继续轻声唱道:“万物有灵兮循大道,今而为鬼兮遵轮回。抛浮生之名利兮,怅惘来世兰佩之相生······”
左思源由初始的轻吟转而高声呼喊,不久又喜上眉梢,俄而哀婉哭泣,最后变得沉稳悲伤。在他吟唱的过程中,他亦摇动双手,翩翩起舞仿若招魂。
鬼帝蓦然间感觉灵魂极为饥饿。他本能的想去控制,然而那种感觉却更加强烈。他的身边更是突然出现先前已逃离的森罗之鬼。那一刻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荒诞的想法:“他就是一只森罗之鬼”。
不知何时他已身处一座繁华城市中。城中街道密如蛛网。人们熙熙攘攘。然而人们仿佛看不见那些绿毛怪,丝毫不知已大难临头。他调动全身意志控制着噬魂的冲动。他仓皇逃窜,希冀逃离此地。他嘴中焦急地呼喊着:“快跑啊!快跑啊!怪物来了。”
那些人依旧如常,仿佛没有一个人看见了他,更没听见他的呼喊。
他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森罗之鬼。只见那鬼物猛地抓起身边一人,他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那鬼物张开大口猛地一吸。那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瞬间变成皮包骨生机全无。然而那鬼物并没有就此停下,它一口咬掉那人的臂膀,“咯吱咯吱”地咀嚼着,不时发出厉声吼叫。那声音此起彼伏,回荡在城中。鬼帝听着那阵阵吼叫,仿佛是对自己的召唤。慢慢地他失去最后一份清明,跟随着其他鬼物大肆吞噬身边的生魂。
伴随着不断有人怪异的死去,人们开始变得惶恐。哭喊、无助之声弥漫城中。人们如同群鸟四散奔逃。然而不管人们如何逃,身边却无声无息出现干尸。
鬼帝化作森罗之鬼不停地将身边的生魂吞入口中。但每吞噬一个人,他便会短暂的恢复神智。他双手抱着一具温暖的干尸。那具干尸从矮小的身材上隐约间还能看出来是一个小孩。那具小尸体手中依然捂着一把刚买的木剑。他呆呆地看着那具干尸,仰天哀嚎,声声凄厉,透彻心扉。那吼叫之声震动寰宇。突然他那硕大的拳头如雨点般砸向自己脑袋。疼痛,对!此时唯有深入骨髓的痛,神智才能勉强清醒一分。然而不久饥饿感便如跗骨之蛆爬满他的心神。他茫然地扔掉手中的干尸,寻着生魂,又扑入四散奔逃的人群中。
此时在镇玉鈎山内,鬼帝之魂至始至终都呆立在原地,神情时而悲怆,时而狰狞。不知何时滴滴晶莹眼泪已然悄悄滑落。然而他却丝毫不觉。按理说魂脱离肉身,只是一种虚无之态,怎么会流泪呢。那泪水不待落地便凭空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鬼帝之魂也暗淡了一分。
一旁的莫苍天仿佛也陷入某种奇妙的情况。他双眼微眯,脸上干皮撕扯似哭地笑着,双手前伸作托举状,甚是满足。
左思源在鬼帝前方丈余盘膝而坐,嘴唇轻轻开合,不知念着什么。此时的大弈已全然失去知觉,口中只有出气。
深渊内陷入了短暂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