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国家政治中心，帝都集中了包括版权局，税务部在内的核心政治机构。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皇帝面前好办事，这种政务集中催生了大批为外地单位提供行政服务的法务公司。做这门活需要门路，钻营和一堆肯下苦力同时又不好管闲事的员工，也就是纯纯粹粹的廉价劳动力。得说这样的工作很适合我。
我不知道卡萨丁经历了什么，最后来到帝都和他老妈俄洛伊开办了这家版权服务中心。他专业应该是专业做IT的，而且不擅长管理。大多数时间他在楼上办公室里忙聊业务，当然有时候会突然出现在一楼。
你防不胜防。
不过看到卡萨丁远比看到俄洛伊要好，毕竟俄洛伊每次到办公室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她拿着考勤表和绩效统计在房子中间手舞足蹈，声音洪亮，稍发现一点纰漏就能兴奋地扣掉你半天工钱。在她到办公室的时候，那些墙角里的触手也会激动地愤怒挥舞，抽打着我们的办公桌啪啪作响。
接下来说道我来卡萨丁版权服务中心的第一天。
因为习惯了昼伏夜出，生物钟一时没有调节过来，我在亲爱的床上三点钟醒来一次，迷迷糊糊四点钟又醒来一次。五点钟张开眼睛时我打定主意决不再睡了。再闭上眼我非甜甜美美地睡到中午不可——我可舍不得我微薄的薪水。
我坐公交来到公寓楼底下，算算时间不差。我在底下坐了半个小时，一帮老头老太太在院子里遛狗。趁着一个人开门的间隙我溜进去在四楼，从电梯旁的窗口刚好能看见一条铁轨，时不时有火车从脚下哧溜溜地滑过。我又在窗边看火车，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瑞文在上班前二十分钟到，咔嚓嚓地捅开了门。不一会儿我的同事们鱼贯而入，随即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瑞文分给我一个靠着窗子的办公桌，然后吩咐一个叫做安妮的圆脸女孩教我做Case；我旁边坐着一个吃货，后来我知道她叫克格莫。她又指派艾克和李青收拾掉堆在阳台上的杂物，我自告奋勇地跟他们一起去了。我们把纸壳一件件抽出来压成片，全部塞在四个大纸箱里，然后艾克抱着俩个，我和李青一人抱着一个到楼下的废品站把纸箱论斤卖掉，共收回六枚硬币。我们乘着晨风往回走，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言语间我了解到李青居然也来自皖州，跟我是老乡。
“嘿，得说黑默丁格也是皖州的呢。”艾可突然提到。
“你可别再提黑默丁格。”李青嘴角牵起古怪的笑意：“老板会不高兴的。”
我追问了俩句有关黑默丁格的事，但无论艾克还是李青都对黑默丁格其人讳莫若深，就此守口如瓶。我回到办公室后，安妮立刻心急火燎地冲过来，开始紧密地安排我一天的工作。
安妮将我的工作内容介绍的非常详细也十分简单。版权工作室中所有成员的工作内容分为核心工作和职能工作俩大类，所有职能工作围绕核心工作展开，为核心工作服务。往后我知道工作室中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专有职称和俩项通用职称，其中通用职称居然还有明确的分级评价。对此我深感意外。
工作室中的成员紧密地分布在七大行政岗位上，每个人的工作内容都紧密契合，相互依托。我们的成员及其专有职称分别是：业务总理瑞文，业务助理提莫，材料归审员克格莫，三名资深审议员安妮、菲奥娜、艾克，财务审计李青以及我，新任数据库审编伊泽瑞尔。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俩名行踪莫测的外办成员斯维因和奈德丽。数据库审编这一职称是最近加进来的，之前由资深审议员安妮担任，现在这部分工作完全转交给我。
通用职称则分为审议和业务俩项。俩者都有见习、初级、中级和高级四级评价。安妮一时说漏嘴，告诉我工作室里的职位评价体系是由黑默丁格创立的，我追问她黑默丁格到底是谁，她突然反应过来。
“赶快学习做Case吧你，连见习审议都不是。问东问西干嘛啊……”
很多人说版权申报这种工作未来丢给计算机完全能做，国家设立版权局这个部门很大程度上是在保留一条产业链和就业机会，事实上现在很多工作都是这样。越是在行政和业务岗位上工作感觉就会越深刻，因为做这些工作注定要和没完没了的资料和数据打交道，极度缺乏创造性以至于枯燥乏味。越是面对这样的工作你就越是要细致。
我特么就是个马大哈，你来打我啊。
于是我被打了。
著作版权申报流程大致分为六步：填报申请表，制作作品文字说明，剪辑组合申请人身份证，制作授权代理委托书，插入营业执照，打印作品样本。软件版权申报流程类似。我们的业务范围和版权局的工作内容直接挂钩。目前主要做著作和计算机软件俩种版权申报，大多数都能在35个工作日内完成。后来我听说我们曾经还做第三种版权申报，那是在黑默丁格在的时候。
黑默丁格，又是黑默丁格。
巡视在我身后的瑞文咔擦一声把剑砍在我桌子上。
“申报表著作权人姓名与自然人姓名一致，别管什么笔名！重新填……”
“地址从省份一级开始，详细到城市！”
“身份证扣得歪瓜裂枣，重做！”
“样本图呢？样本图被你吃掉了？打印出来放在后面！”
“把材料按顺序放好！”
What'sthefuck！我化身一只八爪鱼，手忙脚乱地在电脑桌面上拖动点击，还好当年从事业务员做办公软件的底子还在，加上安妮在一旁细致指导，到底有惊无险地做完了。瑞文严肃地审核一遍，严肃地点点头。
“现在给你一个作品Case。按照我们的职位评称，独立完成一件Case，你就能成为见习审议了。”
“啥子？”我惴惴不安：“要不要再多指导几遍？总觉得会弄错……”
“没这个必要，你只管做就好，审核的部分由我来把关。反正有错误的话……”断剑在她手上灵活地舞动，我的眼泪无声就流出来。
个女流氓。
我胆战心惊地把流程走完，瑞文又一条条地指出错误，让我打回重做。她在我旁边指教的时候那把断剑就插在墙里，剑刃擦着我的脖子，我的额头不停地滚着冷汗。时钟转到十二点，我修改了所有错误，诚惶诚恐地重新填报。一切结束之后，瑞文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你已经成为见习审议了，你的职位评价我会加载到公共日志里。实习期就是一个从见习审议到初级审议的过程，当月独立完成20条Case就行，我们会逐渐分配给你更多的Case。当你成为初级审议后，就向老板申请转正吧。”
“算走运了你。”安妮在一旁无聊地说：“黑默丁格在的时候，转正资格一度被上调到中级审议。你必须在一个月内做到50条Case，而且补正打回要低于5%。”
50条！5%！我被这个数据震惊得目瞪口呆。这时菲奥娜突然插嘴。
“说的没错。但那时候我们有高级业务，订单很多……而且提成更有吸引力。现在没法比了。”
“说了半天，所以黑默丁格到底是谁啊？”我一脸懵懂。
工作室里所有人都露出同样的捉摸不透的表情。瑞文点上一支烟，抱起双臂。
“一个了不起的人啊。”她含混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