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冲恭送着义父、师叔二人,脑海里却想着刚才义父的话,是啊,一晃有八年没看见芊芷妹妹了。八年前,义父和大师伯李子极带着八岁的张芊芷去岭南看望岳夫人,回来时说把芊芷妹妹留在那里和崆峒山无量派掌门孤鸿飞剑柳无尘道姑学习武艺了。从那一刻起,就再也没见过芊芷妹妹。
晚上练完乾雷剑法,不知为何,五年来第一次看不下书了,熄灭气死风灯,躺在茅舍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五年来,张子冲第一次失眠了。一闭眼,眼前就呈现出一个眼神机灵、小辫高翘、总是活蹦乱跳的小女孩来。捉迷藏、荡秋千、爬山、捉蝴蝶……儿时的一幕幕仿佛又回到了眼前,“冲哥、冲哥”那银铃般的声音似乎又在耳畔萦绕,芊芷妹妹现在已经该十六岁了,该是什么样子呢?明天见面该怎么说呢?还会是儿时的两小无猜吗?明天见面怎么说呢?十八岁的张子冲自感脸颊滚烫,心突突直跳。
“冲哥——”语声婉转,真有绕梁三日之感,芊芷妹妹瞬间就飞到了自己面前,跟天仙一样,二人手挽手,登上叠云峰顶,飞抵仙女岩,弦月高挂,芳草萋萋,芊芷妹妹斜靠在自己的肩上,数着天上的星星。自己搂着芊芷妹妹,呼吸着少女特有的迷人的馨香,陶醉的瞬间,张子冲呵呵的笑出了声,笑声把自己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
即已无法入睡,张子冲穿衣下床,健步来到按照乾、坎、艮、震、中、巽、离、坤、兑等九个方位摆设的水缸前,借着皎洁的月光,按照“七政”、“七纬”、“七耀”及众星斗的变化,使开转大树的功夫游走起来,忽地,张子冲跃到兵器架边抽起一把宝剑,在九缸之间同时使开义父所授“乾雷剑法”、二叔守志所授“飘逸仙踪”和转大树、动桩的功夫来,霎时间九缸周围升起一团白雾,到处是身形、到处是剑影。意念间顿时一片澄明,自己十三年苦心学练,原来所学之艺合用起来竟是如此之妙,张子冲越练越兴奋,越练越激动,心里无限感激爷爷、义父、叔叔及师叔伯等众人给自己的无限呵护,更是感激芊芷妹妹今晚带给自己的灵感。
次日早晨起来,张子冲吃惊的发现,自己昨晚深深的足痕,套着九缸,已经形成了非常明显的九宫格。连忙用笤帚扫去缸周地上的石沫,但是山石地面形成的沟痕已是擦抹不掉的了。正忙乎间,一个比百灵鸟叫声还动听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廓:“冲哥!!!”
甩头观看,一位仙子般的女孩立刻映入自己的眼帘,只见她面如三月桃花,蛾眉含笑,杏眼含情,嘴角挂着千般的俏皮,肤如凝脂,手若柔荑,秀发在头顶盘成行云后瀑布般的铺向背心,缎织掐花对襟小衫,绣金边叠云水袖,湖蓝色白边绣花百褶裙,左手提着青竹三层提篮,右手拎金丝八宝锦盒。年以十八的张子冲看呆了。
“冲哥!”格格格的笑声终于让张子冲清醒过来,“你是,你是芊芷妹妹?”
“冲哥,以后就叫芷妹吧。”
“冲哥,你这么早就起来练功了。听爹爹说你的武功大有长进。”
“冲哥,你都长这么高啦。”
“冲哥,你一个人在这叠云峰上五年不寂寞吗?”
张芊芷就像小燕子一样,似乎一口气要把离别八年想要说的话一股脑全都说出来,此刻的张子冲,自己感觉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时刻、最幸福的人,隐藏内心八年的思念全都抵不过此刻的相见,从看见芷妹开始,笑容就没有停过一丝一刻。就在说话的同时,张芊芷已经把带来的提篮打开,把里面的早餐吃食全部摆在池边的天然石桌了。
这是张子冲上叠云峰五年以来最丰盛、最香甜的早餐,石桌最中间摆的是由白藕、百合、胡萝卜、青椒、木耳做成的一盘荷塘小炒,四周摆放四个围碟小咸菜和四碟面点,小菜为刀豆丝、炸鱼丝、青瓜片、剁椒鹌鹑蛋,面点分别为果仁蜜糕、玫瑰搽穰卷儿、果馅雪花糕、砂糖冰雪冷元子,旁边还放着一大碗桂圆莲子羹,两套吃碟、筷子,“冲哥,快吃吧,这是小妹亲手做的。”
张子冲答应一声,两个人围坐在石桌旁,张子冲伸筷夹了一块玫瑰搽穰卷儿放到张芊芷的碗里:“芷妹,这是你最爱吃的。”
“谢谢冲哥。”
一丝甜意涌入张芊芷的心田,这个在自己面前醇厚寡言、如今已英武俊朗的冲哥离别八年有余,但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喜好,不用太多的表达,一个简单的动作,两颗心瞬间贴近了,一丝霞红染上了芊芷的脸颊。
“好吃吗,冲哥?”祈盼的眼神望着英俊的脸庞。
“好吃,真好吃,这是我长这么大最香甜的一顿早餐.”张子冲边吃边答。
叠云峰的日出比别处都早,朝霞映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柔柔的、暖暖的,一对勤快的黄鹂在枝头鸣奏着爱的乐章,一对色彩绚丽的蝴蝶在花间飞舞……
叠云峰不再寂寞了,多了两小无猜的欢笑声,多了形影相随的盈盈倩影。不出数日,天池水面上多了一艘莲蓬小舟,茅舍内琴棋书画样样具备,天池湖边茶鼎、茶瓯、茶磨、茶碾、茶臼、茶櫃、茶榨、茶槽、茶宪、茶笼、茶筐、茶板、茶挟、茶罗、茶囊、茶瓢、茶匙等一应俱全,连绍兴花雕、苏合香酒、蔷薇露酒等宫廷御酒也摆上了案头。
自此之后,叠云峰上就再也看不见秦艽、紫苏的身影了,想必是张芊芷打发了二人忙别的事物,一日三餐、衣物用具全都由张芊芷包了。每日清晨,乾雷剑法练得淋漓尽致之时,定然出现芷妹的身影,每日红轮西坠、玉兔东升之际,张子冲在叠云峰上用眷眷不舍的目光目送芊芷下山。
天师教张守真天师膝下只有芊芷一女,两位侧室也分别为其生了两个儿子,分别取名博元、博亨、博利、博贞,其他六子在父亲面前均都循规蹈矩,不敢造次。唯独张芊芷,在父亲面前犹如掌上明珠,说一不二,凡有要求,无不依顺,况且张子冲既是义子,又是爱徒,天师府历来对儒家礼教嗤之以鼻,所以,张守真对女儿的做法不予干涉,只是告诫芊芷,不得影响张子冲的习文练武,尤其是现在不能过于接近。见天师已然默许,其他人等更是不予过问。
二人叠云峰时光里不仅情投意洽、相互体贴,文采武艺更是志同道合。张芊芷跟崆峒山无量派掌门孤鸿飞剑柳无尘学艺八载,柳老剑客把自身的太乙无量剑法、梅花拈香指和崆峒无量十三踢等三项绝技,尤其在张芊芷的鞋底迷藏暗器芙蓉针,鞋尖微翘,压住鞋跟的绷簧一用力,就能打出暗器芙蓉针,针细如发,百发百中。张子冲所练的乾雷剑法乃是至刚至阳的路数,而太乙无量剑法却是至阴至柔的招法。因为二人的武功根基有很大差距、并且刀剑无眼,恐伤到对方,所以二人几乎从不对练,大多各练各的,偶尔相互提些建议,在偶然的一次演练中,二人从背对背开始合练,突然觉得两把宝剑的威力大增,尤其各自右手使剑、左掌相抵的时候,两把宝剑即会形成排山倒海、大开大阖之势,直令二人欣喜异常,颇感其间奥妙无穷。
此时的张子冲因读遍了天师府的各种藏书,故而学问颇丰,博古通今,阴阳易理、天文地理、医药问卜、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张芊芷的师傅柳无尘乃唐代书法家柳公权的后代,家学源远流长,因看破红尘,才出家至崆峒山无量观,成为一位道姑,张芊芷从师八年,耳渎目染,加之机警过人,也是小有造就。
一日风轻云淡,见张子冲专心练剑,自己无所事事,索性操琴在案,宫商角徵羽调试已毕,轻起柔荑,挥指韵律之间,张开玲珑小口,齿白唇红透出动情吟唱: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首被千古传唱的《诗经?邶风?击鼓》,叙述了一位征夫对心上人的日夜思念,他想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想起天各一方、难以相见的知心爱侣,在情感上起伏跌宕,扣人心弦。这不禁让张子冲想起了不久的将来,自己要下山报仇雪恨、建功立业,做一个经天纬地的奇男子大丈夫,那么这与双宿双栖、神仙眷侣的生活能同时并存于世吗?
歌声和着音律,时而如行云流水,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悠扬清澈,时而低沉婉转,张子冲身随剑动,宝剑映着乐声歌声在叠云峰天池湖畔上下飞舞,一团剑雾伴着优美的身姿、动听的乐曲、动人的歌声,天池的水静静的、叠云峰的树木花草静静的、原本叽叽喳喳的小鸟也是静静的,更是惊呆了刚刚奔上山来的一群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