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在电话旁,犹豫了好久,她想打电话给夏母——告诉她的妈妈,关于这一次期末考试,她考了第一。她犹记得,妈妈知道依依成绩进步时,在电话里的开心的笑声和喜极而轻泣的抽噎。那时,阿秋想,如果她考一个第一,她的妈妈一定也会很开心。
虽然……
虽然,她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她,虽然她的妈妈这么多年没有打过一次电话,虽然……可是,爷爷说过,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样疼的。依依是妈妈的手心,她就是妈妈的手背。
她似乎想通了,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瞄一眼熙扬的房间,似是在看房间门是否关好了,而后轻轻的拿起了话筒,生疏又熟练的轻轻摁着一连串的数字。
嘟……嘟……电话那头不紧不慢的声音折磨着她的神经,她在想,若是接通了,她第一句应该说什么?是“你好,阿姨。”还是“我好想你,妈妈”。
她悄悄练习发音,完全没有注意,熙扬开了门。
“喂…?”她轻轻攒动着喉结,哑着嗓音练习,在脑海里谋划了这么久的开场白,没想到,一开口,便是最普通最寻常不过的方式。
电话那边,急促的嘟嘟声响起,是挂掉电话的声音——仿佛是应激反应,她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了,愉快又有些遗憾的放下话筒这时才发现,她方才紧张的手心冒出了好些汗。
“你在干什么?娘子。”
她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她的男孩手里捧着一杯牛奶,笑眯眯的看着她。
“我?给家人打一个电话。”她心虚的避开他的眼睛。
“那打通了吗?”他端着牛奶,眨眨眼睛,明知故问。
“没有。”阿秋摇头,随即眼睛睁得大大的,瞪了回去;“还不是你挡了信号?”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先发制人。她亦是会的。
……叮铃铃……
熙扬笑了,“看,我又把信号变回来了。”
阿秋点点头,脸色发白。
“157443……”
这电话,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报号的功能。
熙扬听着手机号熟悉,随即皱了眉,看着她,喃喃着:“阿姨,怎么会这么晚打电话?”
“唔……”阿秋撇撇嘴,“我不知道。”
“喂?阿姨。”熙扬接起了电话。
阿秋紧张到了极点,条件发射般的,她站起身想要逃离。熙扬却拉住了她的手。
“哦,阿姨,我有事,让秋给你说吧。”熙扬漫不经心的说着话,淡笑着将话筒递给了她。
她接过电话,男孩修长的指轻轻握着她的指腹,她看向他,他眼睛亮亮的,笑的好看。
她也笑了,轻开口:“喂?阿姨。是我给你打的电话,我就是想替依依问问您,您什么时候回来,她……很想你。”
电话那头,是些许的平静,她不等对面是什么回应,接着说:“还有,还有……嗯,香姨下个星期走,我会照顾好依依的。你放心。”
“喂?阿姨。”熙扬着了急,抢了电话,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严肃,像是一个推销员在向一个顾客推销一个极其好的事物。
“阿姨,我和胖子这一次都上年级榜单了,还有阿秋她这一次考了年级第一,很厉害的,比上一个第一名还高出十几分,老师都说了阿秋能上名牌大学,清华北大都是囊中之物了。诶呀呀,谁家有她这样的女儿,真不知是上辈子修来了多大的福分,我都羡慕的紧,所有家长听说了,都羡慕的紧,我以后要是有这样的女儿,我真是要围着地球放一百次炮仗。”
阿秋拽拽熙扬的衣袖,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再说宇宙就要被你炸了。
“哦。”他听话的禁了声,添添唇,满眼期待的听着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凉凉的,有些干涩:“那个,我知道了,熙扬,麻烦你帮阿秋照顾好依依。阿姨先挂了。”
“嗯。”他哑笑,一切都是徒然。
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干脆利落。
熙扬拿着电话筒,木木的站在那里,他心里团着怒火和努力之后的挫败感,他极其迫切的想告诉她——阿秋啊,别幻象了,你和我都是被神抛弃的小孩,从出生就活该没有人爱。你应该和我一样,看清事实,悬崖勒马,而后在苦痛中重生,而不是手捧鲜花,奔向万丈深渊。
可是,当他回头,看着面前的女孩红着脸眼睛亮亮的一脸期待,他妥协了,最终还是选择让她生活在自己编织的童话里。因为他不想成为她回忆里带给她苦涩的人,却忘却了等梦醒了,童话破了,那人要有多痛。
他轻叹了一口气,忙伸着手捂着听筒,而后笑的很惊讶的说:“什么?阿姨你也是这么想的,你说有阿秋这样的女儿你也很幸福?嗯嗯嗯,这么晚了,你睡吧。嗯嗯。拜拜。”
而后,他笑眯眯的看着她:“阿秋,阿秋说有你这样的女儿,真好。”
“真的?”她笑的开心,像是得到了全天下最珍贵的东西。
“嗯。”他轻应,揉揉她柔软的发,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对不起。”她喃喃,像是做了多大一件坏事。
“对不起什么?”他问。
“我刚刚就是打给她的,可是我对你说了慌。”她小声的开口:“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害怕你误会我,我去夺妈妈。”
“唔……那就是你妈妈,如果你要认她,我就帮你要回来,如果你不认她,我就帮你瞒着。”熙扬顿了一下,修长的指帮阿秋整理额前的发。
他面前的女孩,哪经得住这样的亲昵,红了脸。
熙扬坏笑,眼睛睁的大大的,专情的看着她,一点一点,慢慢靠近。
她闭了眼,感受着男孩淡淡的气息,心跳的紊乱,她们都说,接吻了才算是真正的恋人。
时间静止。
期待的那一刻,一直一直没有来临。
她慢慢睁开了眼,只看到男孩细碎的发,和棱角分明的侧脸,红透的耳。
彼时,她的男孩在她的耳畔,轻轻开口:“呵,娘子,不要忘了你是这个家的主人,我是你领养的夫君,在这个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小心翼翼,想妈妈了,就打电话,天蹋了,我替你抗着,知道吗?”
“嗯。”她轻应。
“嗯。”他咧嘴笑着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