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临淄城稷下学宫。
儒家。
三十六支长明灯在不紧不慢的燃烧着。
台上挂一画像,那人一脸慈祥,在微微笑着看向下方诸人。
台下则是密密麻麻的灵位,首位灵位上刻着:先师颜子渊讳回之灵位。
从门外缓缓行来一须发皆白的老人,双手捧着一个灵位,身后一字列开三人。
最右便是那日在昆仑山上瑶池畔声讨阴阳家陨星之人,儒家不争先生王冬阳,中间便是当今儒家掌门不器先生颜秀,左边则是不争先生的师兄不惑先生姬百晓。
那老人将牌位放于灵案上一空处,之前牌位上书:先师曾子舆讳参之灵位。而刚放置的牌位上书:先师澹台子羽讳灭明之灵位。至此,儒家至圣及七十二贤灵位聚齐,代表着上个时代的终结。
老人带师兄弟三人毕恭毕敬施礼之后,老人便背对灵位,面向三人跪坐着。
“不争,当着诸位先师灵位的面,把那日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一遍吧。”那老人看似老迈,语气却中气十足,没有丝毫衰老的气息。
“是,师叔。”不争先生毕恭毕敬的答道。于是,他便把那日的事情讲了出来。
那老人一直眯着眼,看不出丝毫情绪,在不争先生讲完之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堂堂华夏精英荟萃,居然被狼族妖女玩弄于股掌,真是可笑。”
不争先生大惊失色,忙以头抢地:“不争不才,请师叔责罚。”
儒家掌门不器先生忙道:“师叔莫怪不争,是那妖女神通确实诡异。”
老人轻轻睁开了眼,瞥了下不器先生:“如今天下皆知,先师澹台子羽留下了一柄仙剑,如今那仙人又不见了踪迹,我们儒家将成众矢之的啊。”
一言毕,满堂皆惊。
“照师叔的意思,是有人想设局害我儒家?”不惑先生跟着荀况的说法慢慢的推断着。“按照常理,那日的仙劫如此猛烈,先师的木剑在失去法力加持后不可能不成为齑粉。”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推论:“也就是说,那日升空对抗仙劫的数人中,有人拼却了自己的性命保存了一把经过了仙劫洗礼的木剑。”
不器先生一脸凝重,正色道:“师弟的意思,是有人要把我儒家架在火上烤?”
“没错。”荀况悠悠的替不惑先生答道。“不争,那日升空的人,你都还记得吗?”
王不争便把那日升空的数人一一列举出来,荀况听完微微一笑,道:“不惑,你知道什么了吗?”
“回师叔,不惑已经有了定论。”
“哦。那你说说看。”
“护剑之人应该为邹衍,阴阳家是从道家分裂而出的,教义便迥然不同,而阴阳家的背后站着强大的秦国,这才得以在这个时代站稳了脚跟。邹衍此次护剑,背后或许有秦国的影子,他们想要对我们下手,端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荀况闻言哈哈一笑:“老夫真是教了个好徒弟啊。”旋即他眼神有些狰狞,狠狠念道:“李斯!”
墨家。
以墨家教义命名的两位钜子、八位墨者列座一堂。
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节用、节葬、非乐、天志、明鬼、非命。
墨家上下等级森严,在墨门内部都以黑袍示人,避免了出现面对熟人的尴尬。
钜子兼爱居于上首,有阳光从身后的窗中洒下,留下一块阴影,他缓缓开口:“诸位,今日用钜子令召集大家,是有件事想要宣布。”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昆仑山的那位仙人,被狼族雪山妖女带走了。”
登时,堂内诸人议论纷纷,都有些震惊。
兼爱抬起手,压了压,随即堂中议论声消散:“那日的仙劫之后,儒家得了一柄仙剑。是澹台灭明曾经于江河斩蛟龙的木剑,可以说是此次最大的赢家。”
“现在,我想给诸位安排几项任务,在秦国境内的墨者尽量不要暴露身份,继续潜伏,齐国境内的墨者要付起监督稷下学宫的责任。其余众人,一是找寻那狼族妖女的下落,第二,就是盯住鬼谷。”
墨者尚贤发声问道:“莫非,那妖女和鬼谷有勾结?”
兼爱没有说话,钜子非攻道:“目前只是一个猜测。那妖女手中的传送阵不可能传送太远的距离,而且现在也是朝不保夕的状态。可是,我们搜遍了方圆八百里,仍旧没有丝毫迹象,唯一没有搜过的地方,只剩下鬼谷。”
那墨者尚贤略微沉思:“那,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推出去?”
那钜子兼爱略一思索,道:“也好。就让那鬼谷先生来会一会这诸子百家吧。”
钜子非攻此时补充了一句:“这种事情,交给农家百草堂,再合适不过了。”
众人皆微微一笑,道:“不错。”
鬼谷。
鬼谷先生见少年沉默不语,并没有说话打断他的沉思,只是微微一笑,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神。
过了良久,少年终于是开口了:“你觉得,李耳做的是对是错?”
鬼谷先生没有料到他竟然会有此一问,但是这个问题他也有思量过,只是稍稍思索一下便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上古时期,人们都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可是,某一天,有一个人抬起头看向了这天空。那天空上挂着一轮巨大的太阳,绚烂的光芒让他不得不闭上了眼,可是,在他的脑海里,那一轮巨大的光芒便充斥了他的神思。
他突然就有了这样的突发奇想,我为什么不上去看看呢。
于是,他就给他的族人说了他的想法。
他的族人就笑他痴傻,那可是太阳,没有人能到那里的。
可是他却坚定了这样一个想法,于是,他就追寻着太阳一路跑了起来,可是太阳也是会跑的啊,他一直不断的向西追寻着。
在奔跑的时候,他越来越感觉到炎热,他开始汗流浃背,可是他却很开心,自己离太阳越来越近了。
他趴在地上,一口喝干了渭河的水,可是感觉还是解不了渴,于是他又去黄河那里喝。当他抬头的时候,他看见那火红的太阳光芒已经没有那么刺眼了,正在缓缓坠入远处的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海里。
他也顾不上自己没有解决掉的口渴,他想追上了太阳,再去那片海里痛饮一番。可是他还是失败了,他巨大的身躯重重的倒在了海边,他的双目一直看着太阳落下的方向,他的手向着太阳伸出,到死都没有忘记他自己的梦想。
他的手杖在他跌倒时被抛了出去,化作了一片拥有着十里桃花的山谷,也就是这片鬼谷。
那个人,叫做夸父。
鬼谷先生讲完了他的故事,少年却有些疑惑,开口问道:“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先生答道:“夸父追逐太阳,这件事错了吗?”
少年恍然大悟,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李耳就像那个夸父,当他抬头的时候,他看到了这完整的没有变数的天道,他也看到了天外的世界。那里,有仙,于是,他就有了这样一个愿望,给所有人一个触碰自己梦想的机会,他把其中遁去的一个天数投入了人世间。自此,诞生了诸子百家,各种修行功法,修道思想百家齐放。可是他也如那夸父一般,没有看到这样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也没有打开那扇升仙之门。”
少年若有所悟,点点头道:“这些事,说来说去哪里有的对错之分。只是看人看事的立场和观点,就会有不一样的看法。”然后,他顿了顿,“李耳,很伟大。”
鬼谷先生嘴角浮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喃喃道:“伟大吗?”
农家,百草堂。
这里就是一处很是寻常的农舍,没有什么奢华的地方,然而在推门而入之后,从炕下打开木板,就会发现别有一片洞天。
这下方四通八达,居然贯通了整个村落,这一片便是农家百草堂驻地所在。
有弟子轻轻敲了敲门,百草堂堂主段朴便道:“进来。”
那弟子侧身而入,然后关上了门,凑到段朴面前单膝跪地,轻声道:“堂主,当归密报。”
段朴接过那一截封着火漆的竹筒,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去了。
待得那弟子关上门,段朴用小刀轻轻划开火漆,从竹筒内倒出一截丝绢,上面只有四个字:仙在鬼谷。
段朴微微一笑,把那截丝绢在燃起的烛火上点燃,看着它被火光吞噬,最后变成一抹灰烬和一股青烟。
“鬼谷啊。”段朴揉了揉额头,感觉有些头痛,“着实是很棘手啊。”
“可是,你们是当我傻吗?”段朴嘴角有一抹轻蔑的笑意,“那鬼谷先生如果需要这仙人,又何必大费周章公布消息,然后派人抢夺呢?”
“想不明白,真是想不明白呢。”段朴喃喃道,“我老段虽然是个大老粗,可是你们也不能把什么事都白让我干啊,老子的麦子也该拔草了呢。”
村外,那一片片的田地,翠绿的麦苗在风中摇摆着,开出了星星点点黄色的花儿。
有些许暗流偷偷的从百草堂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那一日,百草堂的那个村落有些许血腥味。
过得数日,天下皆知,仙在鬼谷。
诸子百家,矛头所指出奇的一致,却无人敢做那出头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