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镇小所以人口自然也很少,除了镇上这些被流放的罪人外,镇上再没有了其他的人。因为穷没有人愿意来到这里,因为穷也没有人能在这里呆下去,所以能留在这里的人都是些走不动、不能走的人,这样的人自然难免时有怨气,所以很多时候这里也并不太平。为了安抚管理这些可怜的人们,镇里于是便设了许多机构。虽然臃肿却很实用。
整个镇子除了镇守府里的内设机构之外镇上一共有五处重要机构,最重要的是镇守府,然后是作坊,接下来就是演武场和藏书楼,最后是善堂。镇守府里自然是镇守大人当家,其他四处都各由一位长老掌管,掌管演武场的是杨无敌杨长老,作坊的是潘月依潘长老,还有藏书楼的舒远志舒长老和善堂的谭琪谭长老。
四位长老都是镇守大人安排下来专门负责各种事务的,所有的长老中何无忌与舒长老关系最好,舒长老本是宫中某位公子的太傅,据说那位公子天姿聪慧德行兼备,大燕先王本有意将君位传以于他,谁知那公子却突然在十年前欲行谋逆之事,其奸谋幸得被当今主上识破并予以摧毁,从此那公子流落天涯不知所踪,这位舒太傅自然也跟着受了牵连,被安了一个教化不严的罪名发放到了这里。从京城至盘龙,千里流徙走到这里的时候他的一只腿已是毁了,终日生活多靠着何无忌帮着打点。这位舒长老虽然年老体残但是为人却急公尽利、豁达大方,何无忌与他终日生活在藏书楼里,二人亦师亦友何无忌受其教化颇多。其次便是作坊里的潘长老。潘长老是四位长老中唯一的女人,也是镇上唯一的女人。据说她本是宫内尚衣局的一位管事,因参与皇宫后院里各位妃子的争宠得罪了宫中贵人被发落到了这里。也许是她的身份太过高贵的原因,十年前她来到这里后,镇守大人就把作坊这个最重要的地方交给了她来打理。
没有人会想到,十年过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能把这作坊里穷凶极恶的上千囚徒管得服服贴贴,而且还给这些粗豪汉子们每人教会了一手穿针纳线缝缝补补的好手艺,每次营房里来取盔甲的黄副统领都对作坊的手艺赞不绝口。潘长老来到这镇上已经十年了,也由初来时的潘大婶变成了潘大娘,六十多岁的人了,早已经是满头银发还有快要佝偻到地上了的背,两只昏花的眼睛已经再也不能把那一根根细小的丝线准确的穿入针鼻中去了,但是镇上的人对她却依然尊崇有加,因为作坊里所有人都是她的弟子,每一个能工巧匠都受到过她的指点,所以,虽然她已经不能再给大家展现她在尚衣局里学来的绝妙针法,但在她的领导下作坊里做出来的活计依然一样那么令人满意。
镇上的每一个孩子都亲切都称呼潘长老为潘婆婆,潘婆婆对这些孩子也好,在她的安排下作坊里每年都会给孩子们做上两套新衣,一件春衣一件冬装。也许是因为女人母性泛滥的原故,潘长老对这些孤儿都是格外上心,尤其是对何无忌。何无忌每年的衣服都是潘婆婆亲手做成,春装要比别人华丽,冬装要比别人厚实,每隔得十天半月她还会亲自来看过何无忌一次。镇上的人都很纳闷,甚至许多人都在猜测,难不成这潘婆婆看上何无忌想收她做自己的衣钵弟子把作坊长老的位置传给他?但是潘婆婆却从来都没有教过何无忌一针的针线活儿,甚至就连作坊的活计都不让何无忌碰一下。何无忌没有问,也不需要问,因为何无忌知道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值得对方虚情假意的来骗取的东西,所以他一直很坦然的享受着这份关爱。
善堂的谭琪长老对何无忌也不差,盘龙镇的善堂就设在了镇上最东头的老桧树下,树上一口破钟,树下一眼水井,树旁三间烂瓦房,房里几张漆黑的桌椅板凳加上几十个满是缺口的粗瓷大碗,这就成了善堂了。善堂里多年来一直养活着盘龙镇上所有不能自食其力的人,比如何无忌这般未成年的孩子或是失去了劳动能力的老人。
掌管善堂的谭长老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一脸漆黑开裂的皱纹如同被烤糊了的地瓜。每当何无忌来到善堂的时候,谭长老都会笑着打趣何无忌初到这里时候的情景。每个从外面来到镇上的孩子都是由善堂抚养长大的,善堂里虽然也会为这些初到的小孩子们格外准备些食物,但是因为食物欠缺或是体质等原因,每年都会有一些孩子死在这善堂里。按照谭长老的说法,初到这里的孩子们,头一个月是鬼门关,能扛过去了就算活下来了,不能扛过去就只有在镇外的黄沙中再添一座沙丘了。何无忌到这里的时候也才两三岁的样子,路上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当谭长老从镇守大人接过已经饿得昏迷过去了的何无忌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只怕不能够活下去了。但谁知道,谭长老的一碗米汤却将他从鬼门关里唤了出来,所以谭长老每次看见何无忌的时候就会给别人说,这小子真是一个命硬的人。可不知为什么,何无忌却一点都记不起三岁之前的事情了自然也包括了谭长老的那一碗米汤,他记忆开始的地方只停留在了善堂里那些破旧的粗瓷大碗上。
在谭长老之下善堂里还有两个伙计,麻脸的姓张,长脸的姓方,在善堂里吃饭的人为了便于区分就坚决的按照两人的脸型把二人给分了类,姓张的叫做了张麻子,姓方的叫做了方长子,方长子古板,张麻子却是一位有趣的人,自称当年是宫里的大厨,南北东西的诸般菜式都会炒弄。每日里闲来无事就在桧树下给那群每天守在善堂门口的孩子们吹嘘当年在宫里给皇上王爷打理膳食的光景,从他口里给大家描绘出来的那一道道喷香流油的皇宫大菜直勾得一群小馋虫们口水直流腹中直打鼓,其实每个人都知道,听张麻子的故事只会让自己的肚子更饿但却就是没有一个人能抗拒得了那些从张麻子的口里蹦出来的奇珍菜肴的诱惑。
作为免费食物的善堂伙食自然不可能太好,时常两个地瓜或是一段玉米就是这些孩子们一天的伙食,在这样的地方,没有人饿死就是善堂的最大功德。所以在善堂吃饭的孩子都很瘦,但是在善堂工作的两位伙计却一直很胖,尤其是张麻子,那张胖脸上多如繁星的麻子坑儿每一个都在向着外面放射着汪汪的油光,以至于很多孩子都在怀疑张麻子是否每夜真在偷偷的煮着那些他在皇宫里弄过的饭菜。
维持善堂运转的资金是镇守大人从镇上各个成年男子每天劳作的佣金中抽取的。镇上的人即没有土地也没有女人,他们有的只是大把的力气和无尽的空闲,于是经过镇守大人与兵营里的统领争取,银杏城兵营里的兵器打磨和盔甲修整就成了镇上人们的活计,时常都能见到一辆接一辆的马车把原材料从银杏城里运到盘龙镇来,然后又把一件件成品运回到银杏城里去,兵营里的统领大人也会给他们的活计付一些微薄的薪酬,而这些活的工钱结算都得经过镇守大人,于是其中的一部分就成了维持善堂开支的重要来源。
镇上的演武场是何无忌最不愿意去的地方,一是因为掌管演武场的杨无敌长老那张从未露出过笑容满是胡须生来严肃的脸,再就是何无忌自己那比别人天生弱上了一分的废物体质,他来这样的地方无疑是整个场上的笑话。
盘龙镇的演武场在镇区中央,一块五六亩宽黄沙铺就的半圆形平地,地边十几架石制哑铃和杠杆还有几根铁皮包裹的木桩以及演武场正中间一座树木搭成的两米多高的擂台,这就成了镇上的孩子们每天修习武道的地方了。习武当兵是镇上每个人的唯一出路,所以每个孩子的修练都很刻苦,不论酷暑还是寒冬,孩子们都会风雨无阻的来到这里打磨力气和身体。演武场上每天都是人满为患,到处都会是孩子们练习力气和武技的身影。
每天早上太阳照在演武场上的旗杆头上的时候,杨无敌长老就会准时过来清点人数,然后指点孩子们的武技。杨长老一直是一个很严历的人,五大三粗的体形总是一脸严肃的样子,满脸浓密漆黑的胡须整得他一张脸就如猩猩一样,据说从没有人曾见过他的笑容,就连他的小孙子杨震都没有能见过他的笑容。于是关乎他的笑容的问题便成了镇上的一个迷,一个仅次于那笔万千宝藏的第二大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