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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漠小镇长依依

1

西南高原,大漠深处,自然不能如中山王城那样多风多雨,一进秋季盘龙镇的雨水就已断绝,所以高原的秋夜一直都是那么的干爽和清凉。是以在这同样的夜里,千里之外燕国西南边陲盘龙镇镇守郑天明的家里却是另一番喜庆祥和的气氛。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洒扫整洁的庭院房宇,还有几日来府主郑天明脸上时时绽放出来的笑容,都昭示着镇守府将有大事、喜事发生。

今天已是九月初一,离三年一次银杏城里的兵营来镇上选拔营兵的日子已经不足半月,凑巧今年镇守大人十七岁的儿子郑文星要参加本次的武选,凑巧今年来镇上主持武选的是与郑天明有着几分交情的倪一峰副统领,凑巧出身于涞水书院的倪一峰统领每届都有着向涞水书院推荐入馆学习的一个名额,于是这一系列巧合更显得此次武选格外的重要。早在十多天前郑天明就已经在开始安排接待倪副统领的相关事宜了,衣食住行甚至服侍的人所有统领大人在这里需要用度到的一切都经郑天明亲自过目,虽然他知道倪副统领并不是一个挑剔的人,但是只有全部安排妥当了之后他才放心,因为这次机会对郑天明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夜已深,盘龙镇也早早就进入了梦乡,镇守府的后院,一名赤*着上身一头银白色头发的少年男子却还在苦练,一滴滴汗水顺着他结实的脊梁滚落了下来,面前包着铁皮的木桩早已让他击打得残破不堪,但他却还在一次次的运气,一次次的出招,两只手臂轮番击打在面前的木桩上。不断变幻着各种手法与招式。

不远处屋檐下的阴影里,郑天明笑看着眼前自己这个勤奋的儿子,心里满怀欢喜。郑文星是盘龙镇上多年来最出色的武学奇材,早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曾经单手举起了镇守府门口那只上千斤重的石狮,今年刚刚十七已经算得是一名真正的武士了。所以当一名普通的营兵不再是郑天明的期望,他像所有的父母都一样希望自己的儿子走得更远。郑天明甚至在心里抱着一丝小小的侥幸,那就是凭着自己与倪统领的交情把儿子送进涞水书院里去。

涞水书院是燕国最老的书院,早在当朝皇室慕容氏刚从鲜卑三姓分立出来,高祖皇帝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侯爵时候就创立起来的,m几百年过来,正是靠着这个书院给大燕国招纳了无数的汉官武士,为大燕国开国建朝扎下了牢固的根基,让慕容氏一跃成为鲜卑族中最强大的力量。就连以前与慕容氏分庭抗礼的拓拔氏、段氏现在都成了大燕的属国。

如今燕国已历三世,虽然大晋天下早已四分五裂,诸国争战不息,不过近些年来却也算得安定,涞水书院也逐渐失去了当年的效用,转变成了为燕国培养人才的基地和学校。能进到那里学习的自然都是武学奇材,要不就得是非富即贵的家庭出身,所以只要能够进入到涞水书院里面去不论是否学得多少武技,仅仅那使用不尽的人脉关系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几乎所有京城大员们的孩子都被送进了那个书院修习,而能够进入到涞水书院与否更是家族间权力与地位的比较。

郑天明一直在想,如果儿子能进到涞水书院成为一名内门弟子的话那对自己的郑氏家族都会是一次机遇,明日就要来镇上的倪一峰仅仅依靠着一名涞水书院外门弟子的身份都谋到了一个兵营副统领的职位,如果自己的儿子可以进入内门那可就是一步登天了,郑家虽然不是一个小家族,但能进入到涞水书院这对整个郑家来说还是一份少有的殊荣,到得那时家族里的长老自然不敢再苛待自己,想来自己就不用再在这个苦寒之地当这个小小镇守了。只要能回到京城的本家,哪怕就是在家族里当个小管事也比这里强啊。郑天明想起那个千里之外繁华都城里的家族,不禁心里涌起了一股苦涩。已经十五年了,孩子还只有两岁的时候自己就带着他到了这个千里之外饱受风沙吹袭的小镇。十五年过去了,如果不能把文星送进涞水书院的话,只怕自己真得在这里做一辈子镇守了。

镇守镇守,一镇之守,在这里自然是最大的官了。郑天明也是这个镇上唯一能够带着家眷来到这里的人也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银杏城的人。有人在问为什么?原因其实很简单,盘龙镇是一个大监牢,他是唯一的狱卒,镇上其他的人都是罪人,郑天明是负责看守这些罪人的牢头。其实郑天明心里更清楚,在这样一个没有高墙大院、不用守卫狱卒只有滚滚黄沙的监牢里面关押的何止那些罪人呢?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被这俗务羁绊着没法从这里走出去的囚徒呢!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朝发欣域,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郑天明满怀暗淡心底一片酸涩的时候,古镇外的破城墙上却远远的传来了不知谁人低哑的歌声。

2

高原、狂风、黄沙。

盘龙镇在风沙中,在高原上。高原上的滚滚黄土,远远看去就像一卷卷金沙。黄金是富有的像征,但被这一卷卷金沙包围着的盘龙镇却很穷,在富庶的大燕国里盘龙镇是最穷的镇,最穷就是最穷,甚至连之一的说法都不必有。

贫穷实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它会让人们失去许多东西,自信、尊严还有最不值钱的贞操,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让人丢掉性命,也许是自己也许是别人。是以常常听到身边人发出穷得要“死”了的抱怨,由此可见在人心里贫穷是一件多么要命的事情。

真正能要人命的除了贫穷还有诱惑,小镇上没有见过真正穷死的人却能时常见到因为诱惑而丢了性命的人。小镇周围经常会见到一个个让风沙吹干了的死人,这些死人并不穷,至少他们比盘龙镇上的人富有得多,因为常常能在他们的身上发现一些他们再也用不出去了的银俩。

他们都是死于了一种诱惑,一种想要拥有更多财富的诱惑。因为就在这个穷得要死的小镇上,一直流传着一种传说,一个关于英雄和金沙的传说,这些死人都是跟着这个传说来此寻宝的人。

镇西十里竖立着有一根巨大的八棱铜柱,铜柱高十米,宽三米,中空除顶底之外分八面,每一面上都篡刻着一颗大字以及许多没人认识的古怪字符,百多年的风沙侵蚀已让铜柱上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没法辨认,镇上的老年人说,那八个大字连起来唤作“民不入境,蛮不出峒”,而那些小字据说是蛮文,记述着百多年前这里的一个故事。而这根铜柱正是人族与蛮荒之地蛮族之间因为此事而订下来互不侵犯的盟约。

传说百多年前,蛮族人数万蛮兵驱驶着上千妖兽铺天盖地的向燕国涌来。幸得当时一位武功修为深不可测的英雄――欧冶子站了出来迎击蛮王,就在盘龙镇这个地方双方相遇一场大战,那一次战役的惨烈状况并没有人能够看见,只知道这一战的结果是蛮王重伤而退,并签下了“民不入境,蛮不出峒”的和平约定。还有的就是留下了盘龙镇附近这块上千公里寸草不生的沙漠。

而就在这惊天动地的一场大战之后,欧冶子却再也没有了踪影,他的出现和消失都太神秘,神秘得就如那来自沙漠深处的风,来无影去无踪,一切都是那么飘杳神秘,无迹可循。随着他的消失也留下了一个无法解开的迷,一个关于他的来历的迷。据说在大漠中有一个他所留下的宝藏,这个宝藏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黄金,数量多的没法估计的黄金还有他的盖世武功的传承。

遗憾的是,没有人能找到这些宝藏,没有人能看到这些黄金也没有人得到盖世武功的传承,有的只是永远在风中滚滚流动不息的黄沙。

不论黄金还是无上武功都是每一个人的梦想,但无边无际的黄沙却宛如噩梦。黄金的梦灭了,寻金的人走了,也把许多前来寻梦的人永远的留在这片黄沙里,来去之间不觉已经百余年了,这个传说也已经渐渐湮没,再也见不到那些成群结队神神秘秘的寻宝人了,小镇自然更是荒凉了,方圆不足十里的小镇上,只留下了这些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的罪人。

盘龙镇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向东是人文富庶沃野千里的大燕国,向西是嶂峦密布沟壑纵横妖兽蛮人出没的万里蛮荒,唯独中间是一块寸草不生横亘千里的沙漠,就在这片沙漠中间,几道断垣残壁的城墙,两间破败的城门楼子加上城里几口快要干涸了的苦水井以及眼前这些要死不活的人就构成了这个小镇——大燕国的一个流放之地。

流放是大燕国的一种刑罚,也就是把那些犯罪的人驱逐到一些边远地方居住的一种惩处方式。是以这里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段不光彩的过去,或是因着自己或是因着家族,让他们以罪人的身份来到这里。这里每一个人对自己的过去都比较避忌,当然更没有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那些难堪窘迫的前事。所以许多人一进镇就依着镇上的规矩改了姓名。大家只想能够改头换面的重新活过,虽然他们每一个人曾经有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得意的过去,但那毕竟已经是历史,能活着来到这里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归宿了。

镇上也有许多生来就不知自己来历的人,这些人多是因着家族犯上了谋反之类的大罪,家里成年的男人都被斩杀女眷被官卖,剩下来的幼儿就被送到了这里,他们大都从记事起自己就在了这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和姓名。就比如何无忌,他从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而来为何而来。

所以镇上什么东西都很重要,唯独最不值当的就是姓名,因为但凡到了镇上的人都不会再有亲戚和宗族,也没有了户口和籍贯。叫什么名字对大家来说都只是一个称呼,已经不再具备了宗族传承的意义,而最主要的是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你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在意你来自于哪里。这儿的每个人都是一样卑微的生活着,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大家都只是在贫贱的现实里苟延残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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