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他给的,心也是他给的,到头来,却又都还了去……
——记
一
他最落魄的时候,是捧着她坐在街角,和小猫小狗一起淋着大雨,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木皛觉的,他的怀抱最温暖的时候,也不过是在此时,她的眼睛泛着水花,僵硬着四肢默默的瞅着夏枫。
木皛知道,她是他最后的作品,还记得夏枫的目光飘向对面倒在雨水里的铺子,默了默,再低头瞧瞧木皛,叹了叹,终是十分无奈的抹去木皛脸上那层厚厚的泥。
夏枫是这个时代最后的木偶师,他做完木皛时,恰逢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发白的雾,发白的人,还有发白的木皛在他眼下晃荡,他抓着这最后一个作品缩在街角里,给她起了名字,三白……
许是觉的不妥,终是赐了她一个皛字,可夏枫还是喜欢唤她三白。
木皛苦着一张脸,埋在他怀里。那种淡淡的木屑香,让她深呼一口气,皱着的眉也缓缓平了下来。夏家的木偶,都是珍品,唯独木皛,是个次品。她没有完美的衣服和光滑的皮肤,甚至失了些神韵。这倒也是她与夏枫的缘分,一个于一无所有里成长,一个于一无所有中诞生。
夏枫记得,他的眼前曾递过来一只白嫩嫩的手,那时候,他抬着沉重的眼帘,看到了雨中一身白衫的云慕,云慕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那双灵动的眼睛终是定在了他怀中的木皛身上。夏枫恍恍惚惚的,他听云慕说喜欢,便将木皛递了上去,于是,在夏枫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她木皛换了主人。
云府小姐云慕,木偶师夏枫,那时候,木皛的世界里,不过只有他们罢了……
夏枫是个奇迹,云慕是这样说的,云慕生的我见犹怜,又常常抱着木皛,曾有一段时间,她觉的,云慕是喜欢她的,可有一日,她被云慕丢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那种五脏六腑移位的感觉,让她觉的喉间有发甜的腥味,她的眸光定在云慕的背影上,又转着眸子看向站在冷风中的夏枫,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第一次有了失落的感觉。
木皛的脸颊上有了泪痕,在夏枫与云慕决裂的那日。
记得夏枫望着云慕的背影出神,确是抿唇不说一句话。木皛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只觉得脸颊发冷发痒,最后变得有着些许温热,她贴在夏枫的脸颊上,沉默着看着夏枫眼中的落寞,心里很难受。
也是从那天起,木皛才懂,云慕的爱屋及乌。
来年三月的时候,夏枫去了趟千里之外的佛寺,同行的,还有木皛。初入佛光普照的佛寺时,她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种感觉,带着些许失落和沉沉的幽怨。
她抬头瞅着夏枫,他的脸上挂着笑,温润似水,只是那面色,白的如雪。她被他捧着放在了佛前的供台上,一旁的僧人对着她念着佛经,一时间,天旋地转,似又回到了她诞生的那一日。
红沉沉的木桌上,木皛孤零零的望着门外来来回回走动的人,眸子里带着黯然。那时候的她,是被所有人嫌弃的木偶。只有她驻足微笑,却没人用正眼看她。
满是灰尘的角落,夏枫的眼睛泛红,酒坛子碎在他的脚边,木皛不懂什么是落魄,只知道他的痛苦。当一场大雨砸下,店门口那块铭牌砰的掉落,角落里的眼睛才渐渐露出,他抓起了木皛,猛地冲了出去……
后来,就是噼里啪啦的响,有人叹息,有人嘲讽,还有人将脚边的石头踢过去,那一刻,木皛有了意识,和人类一样的意识。她有了喜怒哀乐,尽管她的脸上一直挂着一抹苦笑。
思绪慢慢的飘远,似是看到了云慕,还没瞧清楚,只觉得腹部撕心裂肺的疼,有一只温热的手给她按上了什么,她的视线凄迷,渐渐聚焦,汇在他的脸上。那一刻,两对眸光相交,夏枫踉跄一步,心口有些发疼。
他捂着胸口,在僧人的经语里努力平静下来,他给她整理好了衣服,又伏在她的胸前,直到听到那微微的跳动声,夏枫才长呼一口气将她紧紧的按在怀里。
木皛疼的泪花翻涌,她的嘴微微抿着,痛感再次袭来时,她觉的胸膛里有什么在跳动。夏枫的眸光对着她,在她耳边沙哑的留了一句,“三白……以后,你就是我的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