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熊熊烈火吞没了整座宫殿,摇摇欲坠的琉璃瓦一层接一层摔碎在地上,透过余晖,泛着淡淡的红晕。那是怎样一双魅惑众生,如同琉璃般透彻的双眸?此时却沾上了血腥,显得格外妖异。
赤色的长袍宽松的搭在凝白的双肩,玉足精致小巧,踩着破碎的瓦片,女子步步生莲,途经处留下一朵极美的燕脂,面上却是含笑,仿佛不知痛一般。
宫殿外叫声此起彼伏,“走水了!快,夕颜殿走水了——”
阿琪刚才去打水,恰好躲过了这场无妄之灾,等她跑回夕颜殿准备救自家娘娘时,却发现一团红色的倩影缓缓走出,她惊在原地,竟忘了行礼,迟疑的喊道:“娘娘……”
这怎么会是姝贵妃呢?如果不是阿琪亲眼见她从宫殿内走出,而且容貌恍如一人的话,她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哪儿来的冒牌货。
她记忆中的娘娘虽然美貌,但却从未让人如此惊颤,倘若说以前的娘娘是月色夜莲,在池水中缓缓吐露旖旎,那么眼前这位,便是灼热的阳光,让人无法忽视。
“小姑娘,怎么在发呆啊”女子捂唇,咯咯的娇笑道:“莫不是痴了?”
那声音悠寒清脆,但脱口夹着一丝丝轻佻的玩味,阿琪恍然惊觉娘娘正以戏谑的眸光望着她,这才连忙低头跪下,慌张的开口道:
“娘娘饶命,奴婢,奴婢这就去喊人——”
“罢了,诺,”素手玉指轻点了远处,女子似有些不耐道:“人不是已经来了?”
阿琪瞧着一大批侍卫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领头的拱手垂眸道:“娘娘赎罪,卑职办事不利,来迟了。”
“张统领的罪,本宫哪敢做主,何况——”女子似笑非笑的挑眉看向火烧的正旺的夕颜宫,接着缓缓开口:“这不,还没烧完吗?”
张统领脸色一变,他哪里不知这是娘娘在暗讽他故意来迟,眼下他只得认了,硬着头皮吩咐侍卫们道:“还不快去救火!”
女子转身朝外走去,这种敷衍的歉意,她可真受不起。
阿琪忙跟上去,关切的问道:“娘娘可有被伤着哪儿?”
女子转眸,睨了她一眼,见这丫头眼眸黑亮,清明,那关心也着实不假,便缓和了语气:“无碍。”
阿琪松口气,见娘娘还和从前一般和蔼,这才卸了几分紧张,嘟囔道:“也不知是怎的,突然就走水了,也许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碰掉了油灯……”
“你觉得这是一场意外?”女子突然问道,
阿琪一愣,疑惑不已:“难道奴婢说错了?”
女子笑而不语,望着远处越发嘈杂的人群喧嚣声,悠悠的轻叹一声。
天意,或是人为?只怕惟有景明宫的那位才知晓了。
不过,女子眸中划过一丝狠绝,恐怕对方并未想致她死地,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转移视线罢了。
而她在宫女慌乱中,添了把火,索性烧的更大些。
混水摸鱼……呵,难道只有你才会吗?
黄昏已近,火势才逐渐平息,皇帝发怒,吩咐彻查此事。
而真正的“受害者”正懒懒的靠在偏殿的贵妃椅上,听了阿琪带回的消息,面上看不出喜怒。
“娘娘为何不高兴?皇上这是在为您做主啊。”阿琪满是疑惑的询问。
女子勾唇,上扬出的弧度恰到好处的不屑之意,凉薄的声音响起:“高兴?皇上确实该恼怒,不过他恼怒的只不过是这场大火引起了本宫父亲的警觉罢了。”
“算算时辰,也该来了。”女子停顿了会儿,唇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阿琪微征:“谁来了?”
果不其然,门外传来尖细的公鸭嗓,嘶哑着道:“奴才苏三奉皇上口谕——”
女子下了软塌,看着一个粗眉上挑,如鹰眼般犀利的眸光正看似恭顺的收敛,紫蓝色宫服的太监首领朝她抬脚走来。
“奴才给娘娘请安。”苏三行礼问安后方才步入正题:“奉皇上口谕,一是让奴才带了西域进贡的碧玉龙凤钗,梅英采胜簪,还有各色的婵娟共八匹,另外两千两黄金。二是皇上得知有人纵火险些伤了娘娘,十分震怒,所以让娘娘同皇后娘娘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
“臣妾谢皇上隆恩,”女子看起来很是感激,行礼后吩咐阿琪道:“还不快去把本宫的锦盒拿来。”
阿琪小跑着过去,不一会儿拿着一个盒子递给了她。
女子从中取出了一个绣着兰花的锦袋,塞给苏三。
苏三推脱了一二,便笑眯眯的接下谢恩。
在宫中待了二三十年,他自然是八面玲珑,收了好处,大家相安无事,彼此也放心。
等苏三走后,女子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模样,她当年不会傻到相信皇上是为了帮她出气,否则,为何要皇后也参与这件事?
“阿琪,明日陪本宫去景明宫走一遭。”
第二日正午,女子勾了勾唇,纤细的腰肢如同缤纷的蝴蝶,留下带着阵阵幽香的弧度,走到殿门口,坐着四名身材高大的轿夫抬着的软椅上,闭着眼小憩。
阿琪只觉得娘娘自从火里逃生后,就越发古怪。竟像变了个人一般,浑身散发出妖冶的邪气。
远处传来隐隐的哭声,惊扰了原本撑头休息的女子,她微微蹙眉,扫了一眼,自然看到了树下委屈落泪,婢女装扮的小丫头。
阿琪看到她抬手,马上机灵的吩咐道:“还不落轿?”
轿子稳稳的落地,女子对着阿琪,慵懒的挑眉道:“那边的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阿琪心领神会,小跑着过去,不一会儿便带着那丫头过来了。
“娘娘,她是碧春宫的三等宫女碧环,如妃命她去取些西瓜,冰镇,不料中途被柳贵人的婢女夺走了。”
小丫头可怜兮兮的模样似乎并未引起女子一丝一毫的动容,她唇角含笑,像是在思量什么。许久,才缓缓道:“这有什么,说起西瓜,本宫倒也有些嘴馋。丫头,你回去吧。待本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后,命人去给如妃送些。”
阿琪有些高兴,暗自想,这才是她认识的娘娘啊。善良又温和,整个后宫性子最好的最属这位了。
碧环听了,连忙跪下谢恩:“娘娘大恩,奴婢感激不尽。”
女子懒懒的靠在软垫上,眼眸流动着意味不明的光泽,垂眸,掩住那一丝丝的嘲弄之色。
待她走后,树下一男子弯眉犹如月牙,浅笑中,眸光淡然如水,尽数洒在远处那抹张扬肆意的朱红色,声音如空谷幽兰,凉薄如斯:
“她,终于回来了。”
皇后名鸢,小字茹怜。父亲原本是一名不起眼的都统,却因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后又在一次宴会刺杀中,替先皇挡下暗箭,落下终身残疾。
先皇大为感动,便在她父亲辞官回乡后,仍然将她许给太子做侧室。
慕鸢身子不好,说话也是细声细语,极少对宫人发脾气,再加上不怎么争宠,宽容大度,所以一步步坐稳了皇后的宝座。
传闻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不管新人再多,也总会每个月末去她宫里用膳,所以即便皇后心肠再柔,也无人敢当众挑衅。
女子正回忆着对皇后零散的印象,抬眸恰好对上一双琉璃般透彻明亮的眸子,来人先是微征,随即面上浮现出一抹清浅,细碎的笑。
那的的确确是她生平所见过的,不食人间烟火般纯净的面孔,像是谪仙才有的一尘不染。
“奴婢见过公子。”阿琪最先反应过来,行礼道。
“嗯,”男子瞧着面前的女子,却是低低的笑了:“姐,怎么也不和为弟打声招呼?”
其声恰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又似清泉入口,水润深沁。
女子一时哑然,良久才张唇回以一笑:“弟弟长大了,本宫竟没认出。”
“姐姐还真是健忘,不过,皇后娘娘近来顽疾在身,姐姐还是早去早回为好。”
女子眯了眯眸,应了声,便径直走过。
经过他身旁时,只听他满是戏谑的压低声音道:
“姐,记住,我叫司启辰。”
女子几乎是瞬间顿悟,难怪她心里隐隐觉得这男子说话语气完全不像是和自己亲姐姐打招呼,更像是…………男人对女人一样的调戏。
她扬唇轻笑,不与否认。
她是司长姝,却也不是。
准确的说,灵魂易主,而此时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早已灰飞烟灭。
女子凤眸邪魅,充满的蛊惑一般,邪气十足的朝他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