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父女会面之后,俞父很快就准备好了和杨红英的离婚手续,转移股权文书,就等着杨红英亲笔签字,然后交给律师,所有的一切就会办妥。俞悦遵守承诺,答应什么时候办好第二天就到俞氏上班。
杨红英回到羊城的时候,俞悦亲自去把她接进了俞宅,在房间里把自己和俞老爷子和俞父之间的协议告诉了她。
杨红英怔了半天,脸上那在俞悦面前已成冰的淡漠一点点卸下,就像一块薄薄的冰块受到了外力,开始以为是没关系的,却在放下心来的那一瞬慢慢裂开一条缝,两条缝,三条缝……最后化为碎片,无力地跌落在地!
杨红英的脸色已然发白,常年泛空不露情绪的双眼充满了悲伤和怀念,爱恋和痛恨并存,失了色的嘴唇微张,发不出任何言语,脸上似哭非哭,要笑不笑!那一刻的表情一直深深刻在俞悦的脑海中,直至多年以后仍然无法忘怀!
俞悦知道,母亲一直都想拿到这两份文书,但在俞老爷子的施压下无计可施,最后无奈妥协,终日以冷漠对人!现在两份文书眼看就要到手,母亲却是这样的表情,让她也猜不透母亲的想法了。她定定看着母亲,问道:“妈,这些我只是和他们说说而已,您要是同意,就在离婚手续上签个字,别的一切有我!您要是不同意,还想和他维持下去,也和我说一声,我尊重您的意见!”
杨红英抬眼,任由泪珠大滴大滴往下落,这是她第一次在俞悦面前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情绪,她道:“我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很多年了,本来还以为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没想到我的女儿竟然做到了!真是老天有眼啊!”话虽如此,可是语气了却充满了自嘲,双手紧紧握成拳,连关节都发白了,神情悲愤,有种面临绝望的癫狂!
俞悦轻轻拍着她的背,再也不敢多说,以前总是听到表妹说母亲神经衰弱,心理有点脆弱诡异,还很敏感。每次说话一不注意就会惹到她哪根神经,然后或是发脾气,或是哭闹不休,轻易哄不住。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在她面前总是很冷静,冷静到近乎无情!
俞悦哄道:“好,既然母亲没有意见,那我马上叫人去把事情办好!”
杨红英像是一下回过神,脸色一点点变得狰狞,用力一把推开俞悦,嘶声吼道:“不准去!谁让你多管闲事?我和他离婚了不就便宜了黄世兰吗?我这辈子都这样了,还不都是他们害的?我就是要占着他俞家当家主母的位置,就是要和他们耗着!我要让那个黄世兰一辈子见不了光!”
俞悦不防被推开,连退好几步,后背撞上后面的桌角,疼得她直冒冷汗!可是再怎么疼也比不上心底的震惊,母亲的病什么时候这么严重了?
杨红英拿起旁边的枕头,一下一下用尽全力往床上的被子砸去,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那只是一张被子,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她浑身哆嗦,身上冒汗,颤抖着身子似下一秒就要倒下!她紧咬牙根,眼里血红,用力抓着枕头,像抓着一根浮木!俞悦突然明白了:母亲曾经是深深爱过父亲的,爱到了骨子里,爱到没有了自我,爱到疯狂!现在爱变成了恨,曾经的爱变成一把尖刀插入她的心脏,一旦拔出就会立刻死去!母亲,也许一直都是在这股滔天恨意的支撑下,痛不欲生的活着!
杨红英一阵发泄,渐渐平静下来,所有的恨意疯狂烟消云散,又恢复了在俞悦面前一贯的淡然冷漠。要不是房子里面凌乱至极,母亲满身狼狈,俞悦都以为自己刚刚不过是做了个离奇古怪的梦!
杨红英淡淡道:“你把股权转移,离婚文书让他弄好交给我,接下来我们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
俞悦现在哪里还敢刺激她,连连答应,连想问明与谢家婚约的事情都放下不提。杨红英不想使唤俞宅的佣人,俞悦就留下帮忙收拾房间,整理行李,她带的东西不多,只有几套换洗的衣服,很显然早就打算不会久住。
俞悦接受了母亲的建议,把所有的手续托付给律师,让他尽快办理。
杨红英到底是杨老爷子精心培养的名门闺秀,在外人面前她永远是端庄的,完美的,不紧不慢的,一丝不苟的!冲洗过后依着在杨家堡的习惯穿上一袭旗袍,梳上发髻,带上发簪,妆容精致,看起来三十出头,美丽端庄,光彩照人,整个人浑身散发着成熟的风韵!她的表情无论对着谁都是淡淡的,笑容更是昙花一现般少有!晚饭时间,俞悦扶着她刚一下楼,俞悦敏感注意到俞父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艳!他看着杨红英发怔,半天才回过神来,眼里充斥着心痛,迷茫,纠结,失落等等诸般情绪。
俞父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年轻时狂放不羁,桀骜不驯,不喜俞老爷子给他安排好的路。后来杨家与俞家定亲,他更是为了逃避与杨家的婚事,毅然孤身远渡西洋求学。在异国他乡,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恋上一个同样留洋的女子黄世兰。直到三年后,俞老太太去世,回国奔丧,在羊城第一次遇上杨红英,被她南国女子的温婉动人,柔情似水所迷,决定遵从父母的意愿,与杨红英成婚。不久俞悦出生,两人度过了一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后来黄世兰回国,又与黄世兰纠缠不清,整个人陷入了感情的泥潭拔不出来,越挣扎陷得越深!
俞老爷子曾经感慨,作为儿子,他是孝顺的,作为父亲,他是慈祥的,作为丈夫,他是温柔的,可是,作为俞氏接班人,他是不合格的!该好好考虑和杨红英的事情他一下断了自己的后路,该和黄世兰斩断前情的时候他偏偏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最后妻子女儿日益冷淡,终至心如死灰远走他乡,昔日初恋女友生下双胞胎住进家门,却偏偏名不正言不顺,被羊城各届名流当成饭后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