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夏侯信睡得并不好，梦里老是出现赵凌云和苏榭的影子，四周还传来持续不断的争吵声，让人郁闷的是他根本听不清半个字，他不知道当事人何故起了争执，只能是束手无策地晾在一边。他捂住耳朵大喊不要，却隐约感觉有人不住摇晃自己的身体。
他猛地睁开眼，依稀辨认出床边那张熟悉的脸。
“你做什么春.梦呢？不要不要的。”对方揶揄道，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回过神的少年总算意识到百口莫辩是什么意思，他几乎从床上弹起来，骂了一句：“靠！你偷窥我睡觉？”
“去你的，又不是睡美人，偷窥你干啥？我敲了半天门你没反应，只好自己进来了。”赵凌云弹了他一个栗子。
“大半夜敲门，有反应才见鬼了好吗！”夏侯信闪电般抬手还了对方一记。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赵凌云捂住额头，语气忽然一沉，“你先别睡，我有话跟你说。”
夏侯信大概猜出好友想要说什么，虽然心里埋怨对方没能挑个正常的时间，但他仍收起不正经的表情。
“你怎么了？”他问。
“昨天的事儿都是我的错，我得向你们道歉。”
“我们？”
“你和苏榭。”
“我是说，怎么还有我？”
好友深吸一口气，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
“我爸最近要办一场宴会，到场的都是他在政商两界的合作伙伴，他要我跟他一起去应酬，顺便也介绍一些人脉给我，算是让我混个脸熟，”他语气缓慢地叙述道，“我打算请苏榭以朋友的身份陪我去，当然这只是场面话上这么说，我还蛮想让我爸妈认识一下她的。”
夏侯信先前那份担心随即转化为恨铁不成钢。
“她肯定不会答应。”
“嗯，她拒绝了。”
少年心说那是当然了，这种场合你请人家女生过去明摆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苏榭还没单纯到那种地步，能够相信你是真心要她“以朋友的身份”去参加这种家庭外交活动。
“我就不明白了，以朋友身份到底哪里不好了，我又没说是女朋友。”
“正常女生都不会答应的，这一点你尽管相信我。”
“朋友也不行吗？我初中还带过几个女生去参加类似的聚会呢。”
“一个和几个也有区别啊，”夏侯信内心无力，“然后呢？你是不是非得要她去，结果她就生气了？”
“不。”
“那是怎么回事？”
蹲在床边的人沉默良久，缓缓回答道：“我跟她说，你有喜欢的人。”
少年愣了至少有十秒。
“你还真擅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啊。”
“我知道她有时候刻意回避我和我保持距离，是因为她喜欢你，”好友说，“她真的很在乎你，夏侯，我经常发现她的视线落在你身上。”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自习课那会儿我发消息跟她说，我从夏侯那儿知道了他喜欢的人，我问她想不想知道是谁。”
夏侯信无力地按了按太阳穴。
“然后我告诉她你喜欢许小青，篮球社里的人基本都知道，那些玩笑并不真的仅仅是玩笑，我让她要有心理准备。”
“你简直……”
“她回我说她知道这件事，让我不用操心。”
夏侯信惊讶地啊了一声，迅速回忆自己可能给苏榭造成“夏侯信喜欢许小青”这种错觉的细节，可是他跟学妹之间实在没有可以让他判定存在越界误会的交集，至少在他看来，他和学妹只能算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说真的，你是不是喜欢许小青啊？”赵凌云正儿八经问道。
少年一时间哭笑不得。
“我不都告诉你了，我目前没心思考虑这些事。”他嘴上这么回答，心里却一阵发慌，稍微令他有点欣慰的是，苏榭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对她的喜欢。
“那她怎么说她知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总之你先把经过接着往下讲清楚，后来呢？”
“我当时就懵了，我以为你是真的喜欢许小青，我就劝她看开些，你知道文字写出来的东西很容易词不达意，我看到她看了眼手机没再回我，我当时觉得她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就想找她当面说清楚。”
夏侯信愣了。
“当面说清楚？自习课上？”
“我想让她去教室外面，她就说她的事情她自己会考虑清楚，不需要我操心，我还没解释到两句话，她就生气了，”赵凌云露出委屈的表情，“后来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她直接冲出教室了。”
“就这样？”夏侯信难以置信，因为苏榭不是那种容易被激怒的人，就算赵凌云再不靠谱，女生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好友看出他的疑虑，摸了摸头，小声补充说：“其实我还告诉她，我替她问过你，你说只把她当朋友看。”
少年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下。
“我去，你说这个干嘛？”
“我不想看她做无用功啊。”
“你真是青蛙脑子吗？就算你好心，也不该挑这种时候啊！”他抽了一巴掌对方的脑袋，其实他心里比表现出来的还要焦虑，这下他和苏榭之间的误会算是能有赤道直径那么宽了。虽然好友这番话彻底消除了女生觉察自己心意的可能性，但也彻底击碎了少年曾偷偷期待过的那微小到在统计学上可以忽略不计的概率——他跟苏榭绕过万水千山最后彼此真诚坦白的概率。
赵凌云以为好友是因为自己的不妥言论而生气，赶紧道歉说已经在深刻反省。夏侯信内心长叹一声，拿他没办法，转而问：“那李新宇又是怎么掺和进来的？”
“别提了，我都搞不懂，我吃完饭回来在楼下碰到苏榭，就想跟她解释清楚，结果李新宇这家伙不知路过还是怎的，忽然冒出来打岔，说话也不客气，我觉得这是我的事，他一个外人干嘛插嘴，实在气不过就骂了他两句……”赵凌云说到这里停下来，似乎是观察夏侯信的反应。少年只是无奈地皱起了眉，而后又想起什么，问道：“你不是说你知道苏榭去哪儿了吗？怎么到吃完饭才去跟她解释？”
好友像是一下子噎着了，眼神随之一沉。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看到你去教室外面找苏榭，我一下子有种感觉，”他顿了顿，“你比我还在乎她。”
夏侯信怔住了，他此前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就算赵凌云再怎么神经大条，自己出挑的反应还是令对方心有芥蒂。
“你能不扯淡吗？我只是怕你再去火上浇油。”心中慌乱不安，嘴上却给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你真不喜欢她？”
少年故作鄙视地冷哼一声。
“你烦不烦啊，翻来覆去地问，难道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吗？”
“干嘛说得跟言情剧台词一样，我对你的心没兴趣。”赵凌云抬手准备弹他一个栗子，没料到却被对方躲了过去。
“所以事情就这样？你没再隐瞒什么了？”
“妈的，那么丢人的事我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值得我隐瞒的。”
“好吧，说清楚了就赶紧回去睡吧，明天还上课呢。”夏侯信假装打了个呵欠，赵凌云见他这样，也只好起身走人，他拉开房门，转身看向床上的少年。
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投射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细长的白线，屋内一时静得只有轻微的秒针走动声。
“夏侯。”
“干嘛？”
“对不起。”
少年注视黑暗中好友朦胧不清的脸，微微笑了笑。
“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