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中分手那天起我就一直只爱你。
张秦看了眼手机三小时前收到的消息，面不改色将这烫手山芋塞进挎包深处，双手交叠在胸前，整个人往后靠向柔软舒适的椅背，凝视窗外接连闪过的行道树。
“你想听民谣吗？”
耳边响起邻座女生的声音，他转过脸，见对方拿着一只耳机，正笑语吟吟注视自己。
“我看你好像挺焦躁的，到杭州还有些时间，要不一起听歌吧？”女生大方递给他耳机。
“我很焦躁吗？”张秦说着，手却没有拒绝，接过耳机塞进自己左耳。
陌生女生没有答话，莞尔一笑，埋头按下手里音乐播放器上的三角符号。清亮的吉他声缓缓注入空白思绪，如同往纯净水中滴下墨汁，浓淡相宜的黑色丝绸沿美学最高定律展开成画卷，如果不是隔着透明玻璃杯，真让人想伸手摸一摸那团水中雾。
张秦从没接触过民谣，听觉神经接收到的音符对他而言就像旁边的女生一样陌生，他身披半个肩膀的暖暖阳光几乎就快睡着，意识朦胧之际忽然听见耳机的主人跟他搭话。
“你去杭州旅游吗？”
张秦振作一下精神，以极小的音量清了清嗓子。
“差不多，你呢？”
女生粲然一笑，嘴边浮出两个小酒窝。
“我在杭州上班，刚从男朋友——前男友那儿回来，”她顿了一下，“刚刚分手，称呼有点改不过来。”
哦，名花曾有主。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张秦评论道。
女生又笑了，看来是个很爱笑的人。
张秦正想着，忽然感觉包里手机的短暂震动。他大约知道发件人身份，本意并不想去看，但仍忍不住拉开了挎包拉链。
“你有女朋友吗？”
女生的问话和他掏手机的动作几乎同时发生，他扭头冲对方露出抱歉的神情，故作淡定地看了眼手机屏幕，然后无法掩饰地愣了一下。数字时间与整洁的系统自带背景图片提示他设备并未收到任何新消息，他一时不知该松口气还是失落。
“有的。”他整理表情后随口答道。
当然，他作此回答只是因为不想引来更多麻烦事，没想到对方直接追问了一句能否看照片。
“前两天刚换了手机，文件都还没倒过来，”他继续说谎，顺势转走话题，“你在杭州做什么工作？”
“出版社编辑。”
“哦，文字工作者。”
“你呢？你是做什么的？”
“你觉得呢？”
陌生女生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会儿。
“发型很有艺术家的风格，看穿着感觉又不是……”她摇头，“我猜不出来，不过你比较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位青年导演，你是做文化方面工作的吗？”
张秦笑了。
“看着像吗？”
“我也不确定，你公布一下答案呗。”
“建筑师。”
女生轻轻拍了一下手掌。
“果然和文艺也有关系啊！”
“哪儿有，现阶段只是下工地搬砖的苦力。”张秦说到这儿，一直没有塞回包里的手机终于在他手心震动了两下，这次不是幻觉，他几乎迫不及待垂眼去看屏幕。
——睡不着，你在哪儿？我想你。
“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
“都写你脸上了。”
张秦做作地调皮一笑，紧接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总提我女朋友？你是打算写爱情故事的稿件吗？”
“编辑很少写稿，负责校对审核工作多一点，”女生学着他的表情笑了笑，“不过我爱听故事，你能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没有故事啦。”
“怎么可能。”
“有也只有少儿不宜的部分。”
女生夸张地作出惊讶的脸。
“你总跟陌生人提这种事吗？”
“难道不是你主动问我的吗？”
“原来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聊天气氛稍微暂停了几秒，这期间张秦的手机又进来新消息。
——我知道你故意不回我。
他很早以前为了方便就将手机做过设定，消息来到时全文内容会自动显示在锁屏页面上，这样他不需要解锁屏幕就能一眼扫过文本。他花费半秒读完这短短的几个字，而后询问旁边的人道：“刚刚那首歌是什么？真好听。”
女生拿出音乐播放器，展示给他看屏幕上的曲名。
“我很少听民谣，”张秦点点头，“名字我记下了。”
“我本来也不太听，不过因为前男友是民谣歌手，被他带成习惯了。”
“真的？”张秦用下巴一指播放列表，“这里有他的歌吗？”
“有啊，你想听？”
女生见年轻人点头，手指快速操作了两下音乐设备，而后将另一只耳机也递给对方。
“我不想听他的声音，所以两个都给你。”她说。
张秦本想说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又觉得直接拒绝好像过于生硬，于是淡然一笑接下了耳机。那的确是不错的旋律，与沧桑感极强的男声配合几乎天衣无缝，一曲结束，他仍长久沉浸在音乐的余味之中。
“很不错啊，吉他节奏感和唱功都值得称赞，加入民族乐器的编曲我也喜欢，虽然不知道这么评价你会不会生气。”他将一只耳机还给女生。
“当然不会，客观来说他的作品的确值得你喜欢。”
——说点什么吧，我没有办法一个人撑下去。
——求求你了，我需要你。
——我爱你，秦。
——对不起，是我错了。
手机连续的动静终于引起邻座女生的好奇。
“你不用回复她吗？”
“没关系，她总这样。”张秦若无其事把手机放回包里，戴上连帽衫的帽子，故意一副准备打盹的样子。搭讪女生见状，只好识趣地暂停全部话题，注意力重新落回手机小说上。
接下来的行程里，即便外在情绪没什么起伏，张秦内心始终难以恢复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