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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医务室里因为没有人而显得很安静。校医看了佳宜的伤口后说没什么大碍,挂瓶盐水上点药就没事了,但是要保护好伤口不要剧烈运动不要碰到水。

佳宜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看着眼前的林齐、张浩还有叶美。他们脸上好像都写着“你没事吧”或者“你还好吗”这样的字眼。不过处理完伤口之后没那么疼了,所以佳宜看着他们的表情有点想笑,但是这种情况下自己是不是该严肃点呢,于是把笑意憋在肚子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张浩大惊小怪的在旁边怪叫起来:“哎呀,佳宜你的脸色很难看啊,没事吧没事吧。”伸出手去放在佳宜的额头上。佳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美在旁边心事重重,她说:“佳宜,刚才我在后面看见王小云故意推了你一把的,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呢,……”

还没等叶美说完,佳宜就硬生生的堵住了叶美的话,“不要说了,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于是叶美就不再说什么了。

张浩在旁边咬牙切齿就像受伤的人是自己一样。而林齐坐在椅子上,照着校医的嘱托重复了好几遍,并补上几句“多喝点水”之类的话。

整个下午的课,张浩对着化学老师那张写满化学方程式的脸,有种想死的冲动。用他自己的比喻来说就是“还不如让我写几篇违背良心的文章呢!”林齐和江文博请假了,他们的座位空着顿时让人感觉空荡荡的。

上午从医务室回来的时候,林齐就找过江文博,问了关于CD和乐器的事。为了能顺利演出,需要一把吉他,而自己一下子也没那么多钱买吉他,但是对于江文博这样喜爱音乐的人,说不定会有办法。

江文博兴致勃勃的说:“你找我算找对人了,这片地方玩音乐的我都了解,也有几个认识的,在PUNCH酒吧驻唱。”于是下午就死里逃生一样的躲过了化学课。

走到学校大门的时候,林齐从口袋里掏出一堆胸牌,就是上次江文博给林齐的那种牌子。江文博看到后脸都绿了,林齐告诉他这个牌子有人在卖呢,两块钱一个,听完林齐的话,江文博脸上的绿色刷的一下变成了墨绿色。

林齐跟着江文博来到那家酒吧门口,几个彩色灯箱和荧光条组成的招牌上写着PUNCN大写的英文字母。进了酒吧,林齐甚至觉得是自己走错地方了,一点都没有酒吧的嘈杂的音乐。因为是白天,还没开始营业,只有场地中间的架子鼓和钢琴等乐器安静的躺在那。有几个服务员在吧台的后面开合着柜子并时不时擦拭着玻璃杯。

调音台走下来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孩子,头发微卷斜向一边,眼圈画着淡淡的眼线,看上去有点海报的即视感,那是为了演出而画的吧。年龄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一两岁,林齐心想,年轻的歌手吧。男生伸过手说:“你好,我是辛源。”

“你好,我是林齐。”

简单的介绍之后,辛源从台上拿下来一把木色吉他,看上去做工精致。江文博早已说明了来意,所以没有过多的说起吉他的事。辛源看了看手中的吉他,说这把吉他是乐队前吉他手留下来的,因为他后来选择了去北京发展,所以这把吉他算是留作纪念吧。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似乎让人看到一个充满血肉和灵魂的故事。

辛源虽然看上去有点安静,但其实他是个内心十分火热的人。因为初次见面难免有些收敛,但是就在林齐拿着调音器在那摆弄着吉他时,辛源已经换了各种唱腔一遍一遍的在江文博面前试唱起来,手指飞快地按着琴键,时不时咧开嘴大声笑着,就像一个孩子,脸上笑起来的褶皱断进两边酒窝里,笑容干净得没有瑕疵。

佳宜带着伤依然坚持去音乐教室训练,还好是弹钢琴,并且伤口还算乐观,踩几下踏板也还能受得住。林齐几次劝佳宜先休息两天再训练,都因为佳宜固执的性格而妥协了。

看着佳宜一瘸一拐的走着,后来林齐索性背起佳宜往训练室走。而背后总是会听见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我也想这么被背着!”

“装不装啊,腿不是还在嘛。”

“哟呵,故意的吧…”

像是有一条虫子钻进耳朵里痒得难受,可是却又抓不出来。那些吐着舌头花枝招展的面容下面一定有无数尖酸刻薄的句子没有被发觉,黏稠的毒液顺着神经慢慢渗透,最后喷洒在空气里,呼吸都变得困难。

而每天的这个时候,音乐教室里都会传出独特的钢琴和吉他合奏的曲子,还有温柔的男生的唱腔,伴随着窗外秋天的黄色掉落在地上,那些优美的旋律抖落了深秋。

每次练习的时候,佳宜都会不知不觉走神,其实那首曲子就算是让自己闭着眼睛都能轻易弹奏出来,或许是缺少压力感了吧。但是让自己诧异的是,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吗?眼前这个眉目俊俏的侧脸不是在做梦吗?短短几天就从一个陌生人变成朋友甚至自己的脸曾经贴在那个人的背上,男生身上散发出的那些独特的清香气味是真实的吗?自己的想法里总是会冒出很多问号,然后总是在林齐喂喂喂地叫了好几声之后才回过神来。

中秋晚会很快来临了,工作人员在后台忙碌着,灯光师拿笔指着头顶的SPOT照射灯,示意让它掉转方向。调音师在旁边测试着话筒和音响。演出人员在后台等候并重复练习着同一个动作,似乎所有人都非常忙碌,没有一个人能停下来。

张浩、江文博和叶美坐在第一排等着演出开始,作为表演者邀请的嘉宾待遇果然不一样啊,不然指不定连个座位都抢不到呢。张浩看着那些忙碌的人群,自己却舒服的坐在第一排嘿嘿的发笑,真是不好意思啊,让我也享受一回五星级服务。

叶美侧过脸看着傻笑着的张浩,恶狠狠的对他说:“你有病啊!”

张浩继续沉浸在自我感觉良好里,回了句:“我没病”,然后继续笑着。

表演很快开始了,主持人说着流利的台词,将一场又一场的演出人员送下舞台,观众席里不时响起一阵阵掌声。天空已经收紧了最后一道光线。旁边坐着的一排老师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旁边的人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如“今年的新生水平真不错”之类的话。这让作为新生的张浩得意洋洋的伸长了脖子挺着胸膛看了一个小时的演出。江文博实在按耐不住了,在一旁揪着张浩的衣服往座位上摁。

而这时,张浩的表情僵在了空气里,像是瞬间被冷却一样动弹不得。江文博揪着张浩衣服的手也停在空气里,他看着从幕后走上台的林齐,然后把自己的手从张浩身上拿开。

林齐空着手上了台,走到舞台前面的麦克风前面。台下几乎所有的观众都送出了热烈的掌声,他们满心期待着一场精彩的表演。而只有张浩和江文博发现情况不对,林齐的吉他呢?甚至连叶美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她只是知道林齐和佳宜合作,佳宜会表演钢琴,而并不知道林齐每天练习着吉他。

十分钟之前,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发生着。林齐和佳宜得到策划人员的通知,说再过两场就轮到他们上场了。林齐试着调了调吉他的音,然后将吉他立在椅子旁边,过去看佳宜是否准备好了。回来的时候,让林齐震惊的是,吉他上的弦从第十六品处断了两根。林齐手握着断掉的弦发呆,佳宜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站在林齐的身后,眼泪像来不及预警的潮汛瞬间涌上脸颊,汹涌的潮水破堤而出,淹没了地平线。

林齐转过身,看着泪流满面的佳宜。他紧紧握住佳宜的双手,说:“没关系的,你弹,我唱,一样会很精彩,打起精神来。”

“打起精神来”这样的话一只在佳宜的耳边回荡,打起精神来,打起精神来。

镜头由快到慢逼近林齐和他面前的麦克风,他右手卧着麦克风,抬起左手示意佳宜做了个准备的动作,接着在空气里向下划过,佳宜的手指触碰琴键,麦克风另一头的音响里传出了温暖而又清澈的男声。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转换着琴键,聚光灯的光芒在键盘上跳动着,就像带着音符的精灵在歌声里穿梭。从台上望下去,台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林齐和佳宜两个人。

在佳宜按下最后一个琴键的时候,舞台的对面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掌声盖过了潮水和潮水覆盖过的芦苇,那些曾经唱过无数遍的歌声在某个地方重复被传唱着,有人在遥远的地方招了招手,手指划过的地方便有了弧度,那些在我们的记忆里无数次被重播的画面,就在抬头低头的瞬间苏醒过来。

林齐坐在音乐教室里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那把断了弦的吉他斜斜的靠在长椅上。张浩、江文博和叶美也陪着他沉默了。整个教室安静得如同死亡来临前的寂静,没有人说话,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头顶的灰层慢慢掉落将自己覆盖,然后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而直到最后,事情似乎真的也就这么过去了。

林齐抬起头,对江文博说:“吉他在我手上弄成这样的,这个我会想办法的。”而大家真正关心的并不是等谁站出来承担损失,而是希望有办法找出背后捣鬼的人。但是一时也没别的办法,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我们都天真的以为,那些童话里的白雪公主和小矮人都曾经存在过;我们都天真的以为,正义永远会战胜邪恶;我们都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真的很天真;我们都天真的以为,太阳掉落地平线天空都会很好看。于是我们就真的以为明天会更好。

我发现自己慢慢的害怕面对自己的内心了,因为害怕自己在幸福的日子里迷失了方向,如果某一天自己回过头来,发现那些幸福的瞬间真的消失不见了,那自己一定会很失望的吧。但是写在日记本里,那些过往真的就如同电影胶片一样清晰可见,那时我或许就没有勇气重新翻开这些日记本吧。感觉自己有点胡思乱想了,不过反正也没人看,又何妨呢,这应该是第四本日记了吧。算了,言归正传。

今天体育课我其实知道有人从背后用力地推了一把,当膝盖磕在路沿石上的时候,感觉整个人失去了知觉,然后又重新燃起了痛觉,一定有人拿着刀从膝盖处狠狠的砍下去吧,那种感觉。然而,当林齐将我抱起的瞬间,我感觉世界都是颠覆的,叶美,你怎么脚朝天倒着走呢。一定是错觉,不过真的难以想象,这样优秀的男生,我们还没熟络到这种程度吧,可是他真的抱着我走了很长一段路,很长很长的路,我甚至产生了错觉,小时候爸爸就是在堵车的时候这样抱着发高烧的我跑了很远很远的路去医院的。

我相信王小云不是故意的,所以不希望叶美再次提起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我还好好的在这写日记呢不是吗。

叶美说我是个爱哭鼻子的人,而我真的感觉得到自己有多么爱哭。当看到林齐的吉他坏掉的时候,我忍不住就掉眼泪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可是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叶美跟我讲的那个关于林齐的故事,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了。现在想想,自己真的很可笑呢。

我一直是个文笔不好的学生,不过没事,自己看的日记,自己凑合着写吧,呵呵。

——2007年9月25日佳宜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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