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双亡原来是这么回事!
但随即一股悲哀袭上心头,十年的猜测终于成真,十年的幻想终于破灭。虽然所有人都告诉我父母不要我,家人抛弃我,但我总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他们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但是,今天,现在,我爹亲口说出的这一番解释,使我感到先前支撑我勇猛活着的底气一下子消失殆尽,这样以后,我还有什么勇气肆无忌惮、疯狂张扬地活下去?
我又心痛又气愤,看着我爹仍然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不由对他生出一丝怨念。
此时,孟老大站起来,慢慢走到面前,然后伸出食指放到我的鼻子下面,登时明白他在试探我是否是个活物。
“爷爷活着呢,没死!”我心中窝火,管他什么辈份。
孟老大愣了愣,抬手给了我一个大嘴巴子。
顿时怒火腾地一下子蹿到头顶,我握紧拳头,猛地跳起来就朝他的大脑门打去。
“住手!”我爹突然大吼一声,箭一般冲上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猛地一扯,把我扒拉到一边。
此时的他再也不是手握粉笔和板擦的文弱书生,而是一介勇夫。
我正要再次冲上去,猛然看到他眼中透出的那种恐惧,像极了幻觉中他瘫在孟仁义院门口的那个样子。
我愣了愣,停下脚步。
“兔崽子,还想打我?”孟老大边说边举起拳头冲上来。
我侧身躲过,他那双肉掌击了个空,顿时气得破口大骂:“兔崽子,作死,一大早就跑出来趴到你二大爷尸体前扒拉来扒拉去,你是不是活够了?”
我爹登时睁大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我,举起拳头就要揍我,我赶紧往旁边一躲,同时看到篱笆院外有一群人正推推搡搡地朝这边走来,而且,个个手里抓着“武器”。
心里咯噔一下,我对这样的场面比较敏感,一堆疑问袭来:什么人?什么意思?准备打谁?
“仁礼,不要一口一个兔崽子,一口一个兔崽子,老八,他有名字吧?!”孟老爷子抬头问道。
我爹把拳头放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有,爹,他叫七娃,取放弃的弃字音,本意是弃娃!”
什么?
我一直以为我可能是按照什么辈份或者顺序排到老七呢,没想到,这个七的意思原来是“弃”。
如果说我在外婆家因为冷漠和鞭打而造成一万点伤害,那么回到孟庄这一上午却是遭到了几亿点的伤害,而且好有一比,外婆家十年来受到的全是外伤,而在孟庄这一上午受到的却全是内伤,非但如此,而且感觉一颗心被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连插两刀,疼痛难忍,身体和精神同时麻木,心情糟到了极点。
“好,七娃,你过来!”老爷子朝我招了招手。
到目前为止,老爷子算是孟家人中最慈眉善目的一个,虽然他的脸仍然冷冰冰的,但好在看上去还算善良,没有一丝儿恶意,顿时如同一股暖流悄悄灌进我的心田。我慢慢地挪过去,同时防范着孟老大孟仁礼。
“我是你爷爷,她是你奶奶,这个是你大爷……”
“别,爹,不要让他叫人!”我爹急忙上前阻拦。
老爷子抬起头来,“为什么?”
“不,不为什么!”
孟仁礼似乎仍旧积压着刚才我对他不敬的愤怒,再加上我爹说不出任何理由的拒绝,此时他突然像条疯狗一样跳起来,指着我爹大声咆哮道:“为什么?老八你不要装神弄鬼,你这个狡猾的东西,骗了我们这么多年,你还有什么秘密?统统给我说出来!”
我爹登时双手护头,身子往下一缩,两腿打颤,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哥,我没有秘密了,没了,真没了,就是,”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孟仁礼仍然余怒未消。
我爹又用上翻的眼睛扫了一遍,然后稍微站直身体,鼓足勇气说道:“爹,娘,大哥,虽然凤英没了,但七娃他还活着,毕竟他也是一条生命,我是他亲爹,你们就让他回来,让我们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吧!”
这时我才明白刚才他为什么又担心又期待,原来他想让孟家人承认我还活着的事实,并接纳我们包容我们。
但这一切是要付出代价,不是求饶和示弱就能换取的,可惜他不明白。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但老太婆这时慢慢抬起头来,一脸阴鸷,如同乌云压境,我感到一场暴风雨就在眼前。
“哼,你的小算盘倒打得如意,那你先说说这小妮子为什么不能叫人?”孟仁礼冷冷地问。
“叫了你会死!”牙尖嘴利的我又一次开启惹祸模式,“孟老二就是被我叫死的!”
只见孟仁礼慢慢站起来,转身抓起椅子,大吼一声扑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我爹腾地一下子跑过去死死地抱住他,同时大声哀劝:“大哥,大哥,你听我说,他是小孩子,你别听他的,你饶了他!”
孟仁礼被他抱得结结实实,无法动弹,气得大吼:“孟老八,今儿个我要弄死她,不然我就弄死你!”
“够了,都给我住手!”老爷子的拐棍捣得山响,同时厉声呵斥。
这一喝果然有用,看来老爷子的威严还在。
孟仁礼和我爹都停下来,不再做无谓的撕扯。孟仁礼悻悻地把椅子往地上一扔,然后气呼呼地一直盯着我。我爹则慢慢站回来,同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仁礼,你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老爷子埋怨道,“还有,老八,为什么小姑娘不能叫人,叫了又能怎样?”老爷子需要合理的解释。
“爹,这,这是瞎子李说的!”
大家一时愣住,这个解释对他们来说好像非常合理,竟然没有人再去追问。
但对我来说,疑问来了,谁是瞎子李?
“哼,好,就算瞎子李说的,那瞎子李还说了什么?”孟仁礼顿了顿,“老八,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现在统统给我说出来,不然的话,哼,别怪孟家无情无义,又要撵你们爷俩,哦,不对,爷仨!”
我爹身子一抖,连忙哀求:“大哥,瞎子李他,他没再说什么了,我,我也没什么秘密了,就七娃回来了,我,我只求放过我们,让我们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孟仁礼的牛眼珠子转了两圈,冷笑一声,“放过你们?”说着看了看老爷子,“也行,除非你把那东西交出来,否则,没门!”
话音落下,所有人突然沉默不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终于,我爹突然带着哭腔哀求道:“大哥,十年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凤英都没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哼,别在我面前装可怜,凤英是没了,但她的小孩还活着!”孟仁礼阴阳怪气地指着我说。
这时,老太婆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巴动了动,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她的眼神非常犀利,目光犹如刀刃散发出的寒芒,那种锋利,那种疾速,似乎一下子就能把你看穿,甚至脑袋里的几条回路都清清楚楚。
我顿生怯意,连忙低下头。
“仁礼,别再纠缠了,大人都没了,小孩子能知道什么?这事先放一放,你有时间和精力问老八,倒不如直接问老四!”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说。
“对,问老四,他才是罪魁祸首!”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我回头一看,刚才那群人手一件“武器”的家伙果然此时正从院门口冲进来,刚才说话的,也是现在为首的,正是见过一面的孟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