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感到头痛欲裂,眼眶酸涩,胸闷气短,我使劲摇了摇头慢慢睁开眼睛,竟然看到一锹黄土在面前撒落,才明白原来刚才又出现了幻觉。
还未定神,突然一道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接着耳边响起一声“喵呜”,同时,脖子上传来一片火辣辣的撕痛。我连忙捂住伤口,扭头看清那道黑影,吓,竟然又是那只死猫!
只见它跳到地上扭着小脑袋仍然瞪着那两只竖条子眼睛挑衅地盯着我,嘴角挂着一抹轻笑。正洋洋得意,肚皮上突然狠狠地挨了一脚,它疼得“啊呜”一声起身就要逃跑。
身子还未跳起,它的头突然又挨了一脚,登时被跺得晕头转向,左右摇晃几下之后便摔倒在地。就在此时,一只铁锹狠狠地铲了下去,不知使了多少力气,只见它的身子瞬间被分成两半,一大片鲜血呼啦一下子射出来。
接着,只见孟仁光二话不说,拿起铁锹把铲成两半的猫尸直接往坟坑里一扔,又顺手铲了几锹黄土撒下去。
原来这一连串跺猫铲猫埋猫的动作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身手之快,动作迅猛,想必找遍孟庄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我忘记脖子上的疼痛,傻傻地看着孟仁光,他的形象再一次高大起来,周身开始泛起金色的光晕。他从光晕中向我走来,看了看伤口,扭头大叫:“爱国,爱国!”
孟爱国披麻戴孝很不情愿地缓缓走过来,看了看我的脖子,朝手心吐口唾沫就要朝我的脖子上抹,我连忙低头躲过。
孟爱国一愣,白我一眼,然后把头上的白孝帽一撕两半,绕着我的脖子缠上几圈,把布头塞进去,对孟仁光说:“四叔,我先给他止血,回头到诊所再给他处理一下!”
孟仁光点点头。
管事的老头为难地看了看孟仁礼,又看了看孟仁光,因为所有人都明白猫是一种很不吉利的动物,如果猫跟死人埋在一起,不知道要发生多么恐怖的事情。
孟仁礼揉着脑门,不知如何是好。孟仁光却大手一挥说:“埋,埋结实,压结实!”
话音未落,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喊叫:“等等我,等等我,叫我再看最后一眼,最后一眼!”
众人扭头一看,山包下正跑来一个人,他头上缠着白纱布,身上穿着病号服,一边跑一边不停地摆手,原来是孟爱民!
这小子果然醒了,才几天的功夫就能跑能动了,年轻人恢复得就是快。
现在看来他跟这个二大爷感情真的很深,还没有好利索,就从医院跑出来要看最后一眼,心想如果他二大爷在天有灵,也会感动得老泪纵横。
原来以为孟老三会先赶回来,没想到孟爱民倒先醒过来了。
我有点害怕,我爹更害怕,只见他偷偷地躲到孟仁光的背后,正好个头稍矮,整个人都可以被孟仁光严严实实地挡住。
孟爱民在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嚎哭,踉踉跄跄一路狂奔,看起来伤心到家了,感觉像死了亲爹。
接着,他一下子扑到坑沿,二十多岁的男人大张着嘴巴,像个孩子一样放声痛哭:“二大爷,二大爷,我的二大爷……”
哭了多时,孟仁礼等烦了,于是吩咐大家把他拉起来,可是他却往坟坑里滑,好像要跟孟仁义到阴间似的,几个人都拉不动他。
孟仁礼终于火了,大声训斥道:“别嚎了,等你亲爹死了再嚎吧,鳖孙!”
哪想到孟爱民听到之后,哭得更厉害,更伤心,整个身子往坟坑里掉去,嘴里竟然迸出不一样的哭喊:“爹啊,爹啊,我的爹啊!”
我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扫视一圈,发现大家都是一样的表情: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阵子,孟仁礼才反应过来,冲上去就是一巴掌,“喝醉酒说胡话,耍酒疯,再说看我不打死你!”
孟爱民被扇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大家的表情,马上意识到不妙,连忙站起来,也不再哭,只是望着坟坑里的棺材发呆。
依他这种悲伤的程度,估计一时半会想不到报仇,这时,我爹蹑手蹑脚地从孟仁光的背后走出来。
大家继续填土,一直把周围所有的黄土又全部填回坑里,一个新鲜的坟头就“完美”落成。
孟仁光拿起铁锹叼着烟将坟顶及坟周围使劲拍了拍,然后一铁锹铲进坟顶,把手里的香烟插到旁边,望着坟头说:“二哥,安息吧,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别再做屠夫了!”
接着,孟仁礼吩咐众人将纸扎的房屋、牲畜和童男童女都放到坟头上,然后划根火柴扔进去,管事的老头就着燃起的火苗把最后一串鞭炮放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宣告孟仁义在人世间走完了最后一程。
回到庄头,兵分两路,孟仁礼他们往右拐,我们三人则往左拐,一起朝拖拉机主人家里走去。
分手时,孟仁光看了看孟爱民,欲言又止,孟仁礼则一把拉过孟爱民,挤出一丝微笑,“你忙你先回去,家里还有我们呢!”
孟仁光回头看了看孟仁义的老婆,低声说道:“二嫂,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有什么需要言语一声!”
那婆娘本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此刻又难过得流下眼泪,孟秀在旁边搀着她,也开始嘤嘤地哭,孟仁光抬手捋了捋她的头发,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那瘸结巴宋建设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去。
路上,我问:“孟爱民的伤不是没好吗?他怎么不回医院?”
我爹一听,神秘地笑了。
孟仁光却一脸沉重,两只大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然后从兜里掏出香烟,我爹递给他一盒火柴,他竟然手一抖,火柴掉到地上,他尴尬地朝我爹笑了笑,弯腰从地上捡起来,点燃之后叼在嘴里,闷闷地抽。
我爹示意我别再说话,跟着走就行。
走了一阵,孟仁光突然回头问:“七娃,脖子还疼不疼?”
我点点头。
“那个不入流的赤脚医生,咱不指望他,咱到镇医院瞧瞧去,要消消毒,不然发炎可不得了,听说猫爪子是最脏的!”孟仁光边走边说。
到了拖拉机主人家门口时,就已经听到发动机的“拖拖”声,显然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就着最后一线天光,看到我们的身影时立即大叫:“嘿,你们爷仨还真像死了亲人一样,哭这么久,呆这么长时间,老八,你伤心的很呢?!”
说完哈哈大笑,透出无尽的嘲讽。
我看到拖拉机车厢里横七竖八地放着几包东西,伸手一摸好像是豆子,原来他说要拉的货就是这个,看来做生意也挺辛苦,半下午赶回来,傍晚还要再赶回去,当真不容易。
三人爬上去,正待主人发动,从屋里走出来下午见过的那位半大小子,仍然光着膀子手握霹雳棒,走到孟仁光前面,说:“四大爷,要加两块钱!”
孟仁光一征,“什么?”
“等你们太久了,所以要加两块钱!”那小子梗着脖子,好像孟庄只有他不怕孟仁光。
孟仁光伸出大手朝他脑门上刮了一把,笑道:“你小子,比你爹还财迷!”
“回屋吧你,睡觉去!”他爹朝他吼了一声,然后载我们出了院门。
“四大爷,加两块钱!”他的声音再一次从后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