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李剑成所住的炼丹院本身就在内廷中,此时只怕根本接近不了紫云仙子和杨广对峙的禁内两仪殿旁。此刻大兴宫的南三门承天门、长乐门、广运门,中三门的朱明门、肃章门、虔化门,北三门的玄武门、安礼门、芳林门共九个大门,还有大兴宫宫墙的墙内墙外,都已被装备精锐的十万禁卫军重重包围了,任何外人都不得进不得出。
还有附近的太极殿,甘露殿也都被重兵包围,而两仪殿更是不用说,已被围得几乎水泄不通。在这重重包围下,即使紫云仙子忽然变出一对翅膀可以展翅而飞,如果飞的速度不是够快的话,也要被成千上万的强弓劲弩给射掉翅膀掉落下来。
但此刻在这般杀气滔天的重重包围下,李剑成看到紫云仙子衣袂飘飘地立在殿顶一方琉璃檐拱上,依旧那么仙姿逸态、神色淡然、高高在上,似乎对下面包围她的十万禁卫军不屑一顾。
这个仙子是到底是不怕死,还是真有飞天遁地的法力,还是料到杨广只是做做样子不敢杀她?李剑成倒有些好奇地想知道。
“若我答应为陛下炼长生不老仙丹,陛下可否放弃征高丽之举?”紫云仙子的声音从檐顶上传来,虽然清清冷冷似不带一丝感情,却让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听得有些心醉神秘,如闻仙音。
“仙子的这个允诺有些姗姗来迟了!”一群精甲侍卫簇拥下的杨广望着紫云仙子长笑了几声,“若仙子在七天前向朕提出允诺都还不迟,朕很可能会答应仙子的请求,撤下征高丽的大军,但是现在,朕已得天下最好的丹师,已得长生不老之药,又何须再烦劳仙子!”
“万岁,万岁,万万岁!”周围的禁卫军在独孤武都和宇文CD的率领下,一时气势震天地山呼万岁起来,杨广笑得更豪放得意了。
一旁藏身人群中的李剑成却心中暗笑了几声,表叔你还真以为光凭吃药就可以长生不老吗?那岂不是天下的有钱人都可以长生不老,满大街都是神仙了?我的药不过能让你更威猛一段时间罢了,那段时间一过你照样该老要老该死要死。
想到这里,李剑成忽然抬起头向殿顶飘立的紫云仙子望去,她说可以炼出让杨广长生不老的仙丹,岂不也是很腹黑?
李剑成抬起头时,一道冷冽如雪渊寒剑的光芒正穿过万千人群向自己射来,正是紫云仙子的目光。
嘿嘿,这样仇人似的看着我干什么?只需你炼丹骗人就不许我做了么?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用说谁。抢先一步也不是我的错,只怪你自己为何要这么自信又矜持。
“信不信我立刻可以杀了你!”
一个既仙又冷的声音在耳畔无声响起,穿入识海,李剑成识海一荡,身体也忽然被一股极寒之气侵入,整个血脉都似乎要被冰封住。只是那一丝冰寒之气并没有持续攻击,李剑成运气烈焰斩的功决,才稍稍好过了一点。
那女人现在要杀自己,的确连举手都不需要。
而且她现在如果杀了自己,说不定还能有让杨广重现考虑的挽回境地。李剑成只好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再用目光挑衅她。
杨广一挥手,让万岁的呼声停止,又望向殿顶的紫云仙子,双目射出炽热渴求的光芒:“虽然朕已用不着仙子为我炼丹,但朕对仙子的仰慕之情依然如故。如果仙子答应入宫做朕的妃子,朕立即下令撤下征高丽的百万大军,绝不食言。”
此言一出,李剑成不禁有些震骇住,此话是真是假?紫云仙子在表叔皇帝心中竟有这么大的魅力?她一直是表叔皇帝心目中求之不得的女神?
整个皇宫也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起来。妃子们、禁军们、以及少有几个可以进入内廷的大臣裴矩、虞世基、萧瑀等人也都被震的一时屏住了呼吸。
天地间似乎都刹那安静了下来,静静等待紫云仙子的决断。
“陛下真能息兵止战,实乃天下苍生之福。我卫紫暄一身入宫,能换得陛下如此承诺,实在荣幸。若要我答应,也不是不可以。”万众瞩目,天地安静下,紫云仙子的袅袅仙音如一股清风从云端拂下。
“仙子还要朕如何做才肯答应,不妨都说出来,只要朕能做到的,无不应允!”杨广拨开精甲禁卫军的簇拥,向前走了几步,离紫云仙子更近了些。
“陛下散尽三千**佳丽之日,就是我卫紫暄孤身入宫之时。”
一阵轻风吹来,殿顶上一袭淡紫色道衣裙袂飘飘而起,在万众仰望之下,更衬得她如天外飞来的仙子。
三千**都散尽,只能留她一人,这话虽然无比的高傲清狂,但此刻两仪殿周围的万众却都没人敢嘲笑紫云仙子的狂傲。
因为任谁狂傲都傲不过拥有九州四海的皇帝陛下,而此刻陛下杨广没有觉得这个条件的荒唐可笑,他似乎陷入了考虑抉择之中。
杨广凝眉而思的抉择之中,他身旁的陈贵妃首先跪了下来,泣下两行泪珠道:“陛下不必顾虑臣妾等,若因臣妾之故,使陛下不能得尝所愿求得佳人,让陛下郁郁不乐有损龙体,则臣妾之心又何安?臣妾之罪又可恕?臣妾虽万死不愿离开陛下,亦不得不忍痛辞去。就请陛下现在遣臣妾出宫吧!”
陈贵妃说着又抬起头望向杨广,两行泪珠更滑落衣襟,凄然欲绝道:“陛下的恩宠,臣妾只有来生再报。陛下遣臣妾孤身出宫之日,就是臣妾一死相别之时。”
李剑成望向哽咽泣声的陈贵妃,见她本来素颜国色如初绽的梨花,现在又哭得那样泪珠涟涟,真是我见犹怜,不忍再看。
杨广看了看身旁跪泣的陈贵妃,又望了望殿顶飘立的紫云仙子,一时脸上也现出疼苦为难之色,更加犹豫不决。
然后韦贵妃、郑贵妃、独孤妃等一众常得恩宠雨露的妃子,也都像陈贵妃般跪了下来,哭泣着哀求要与杨广生离死别。
李剑成轻碰了一下表妹王嬛的袖子,示意她为何也不跪过去求出宫。王嬛白了李剑成一眼,又撇了撇嘴,意思在说她们做样子的表哥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更何况我又不算陛下很宠爱的妃子,跑过去哭求只怕还要被人背后骂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呢!
众爱妃的哭泣哀求似乎还不能让杨广下最后的决断,他一边望着跪着的妃子们显出不忍之色,又一边望向紫云仙子露出思慕之情,还在犹豫沉默着。在这众人沉默,天地安静中,裴矩终于出动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步履飘逸而沉稳,在轻风吹起花白须发中面向杨广伏拜稽首,言辞恳切地启奏:
“微臣斗胆启奏陛下,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现在高丽小贼窃据神器,公然背叛大隋,勾结外蛮,陛下天威一怒而伐之,实乃天下万民之望!陛下切不可一念之差,因美人而舍江山,恣情感而忘大业,得一人之心而失天下之望,留作千古遗憾!”
“辽东之地,本属华夏所有,风俗与华夏相承,政教与华夏相通,黎民与华夏相似。在殷商朝,亦是箕子之封国。汉晋两朝,都得其民而臣之,因其土而郡县之。现却被高丽伪朝窃据占有,自先帝在位之日,已欲征伐久矣!”
“陛下承续大统,恢弘王业,自登极以来,南征交趾,北服戎狄,西灭吐谷浑,东收琉球,四海九州之内,无不服大隋之威,听陛下之令。现在辽东高丽伪朝,公然窃中夏之地,轻大隋之威,抗陛下之令,若陛下释而不究,赦而不征,任其嚣张,则四境之民又会作何想,四夷之臣又会生何心?先帝神而有灵,亦未必不会扼腕叹息,九泉之下勃怒而起!”
在这九重宫阙,十万禁军的剑拔弩张,天地安静下,只听见裴矩一人的长篇大论穿透重重宫禁门墙,在整个大兴宫,在整个长安城清越铿锵,激昂有力地闪光飘荡。
听到那声音,长安城也有许多人抬头仰望,一脸的敬佩仰慕,像被打了鸡血般斗志昂扬。也有一些实妖装人的人低头捂住了双耳,害怕被那声音中的浩然气所伤。
李剑成不知道那老狐狸的声音中怎会有一股浩然气充塞天地四方,难道他儒道双修?是了,他是七大世家之一的河东裴氏的家主,七大世家中河东裴、博陵崔、太原王都是儒门世家,裴矩修儒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
有裴矩这样的高人在,紫云仙子不说能扳动皇帝,估计活着逃出去都有点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