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无云。
月儿渐圆,群星黯淡。
风从东方来,吹活一山枯寂。
张佑睁开双眼,悄悄扫视四周。确认两名夜哨没有注意自己后,他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溜烟地跑到一棵枯萎的大树下。
这棵树高大粗壮,枝丫丛生,却已经濒临死亡。生机寥寥,枝叶稀疏。因为它身上缠着怪藤,一种名为鬼藤的二品灵植,生机不断被鬼藤吸走,因此这种树也被称为鬼藤树。
鬼藤用途众多,价值不菲。如果是三百年以上的鬼藤,则有可能在藤尾结出一粒粒细小的晶状颗粒,那就是价值连城的四品灵材鬼藤晶。
张佑却不是来采鬼藤的,对寻找鬼藤晶也没什么兴趣,他来到这棵鬼藤树下,只有一个目的——爬树。
儿臂粗的藤条给他提供了方便,张佑悄无声息地沿着树身往上爬。他很小心,爬得极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渐渐地,少年成功爬到树冠上,借助丛生的枝丫隐匿身形,悄悄把头探了出去。
这棵鬼藤树是他白天就确认好的,距离矮个青年所处的位置不远,从这里看下去,正好能够看到地上的布阵图。
如今接近月半,月光足够明亮,他看得一清二楚。
“哼,我到要看看,你小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张佑暗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鹅黄碎布,摊在腿上。然后又取出一枚姆指般大的印章,对准下方的阵图,默念:“应天印章,开启!”
鹅黄碎布是柳依依的外衣碎片,被少年厚着脸皮全讨要了块过来。印章自然是书包的特殊形态,他在五种选择中,最终选择了应天印章,就为了今夜的行动。
这个决定令少年心疼了好久,割舍那些强悍的属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对这次行动更加注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定要将矮个青年的鬼魅伎俩给挖出来。
应天印章迅速启动,射发出一道淡淡的光柱,在地上的布阵图中印下一个方框。矮个青年正在一旁酣睡,对此一无所觉。
光柱的底部方框只有一平方分米,半本书的大小,自然不可能将巨大的布阵图全罩进去。张佑手持印章,调整光柱的位置,将方框印在阵图的左上角。
印章的复制功能被激活,瞬间将这一小块阵形图复制下来,印到碎布上。张佑将两张图一对比,果然一模一样,连地面色彩的细微差距都被完美复制。
“很好,继续。”
张佑眼神一亮,将碎布放入纳虚弥空间,再取出另一块碎布,继续移动光柱。
这是个细致活,非常累人。少年耐着性子,将地面的布阵图一一复制下来。碎布用完,就取出树叶、木片、石块……只要有半本书大的平面,他就用。
时间慢慢流逝,圆月划过半个天空,少年终于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
“大功告成,闪人。”瞅准机会,张佑从树上悄悄滑了下来,一阵烟似的回到睡觉的地方,把头一蒙,呼呼大睡。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柳依依。
“你确定这张图没错?”
山顶一处偏僻的角落,柳依依看着地上奇丑无比的拼图,秀眉紧蹙。
“绝对没错,我保证。”少年拍着胸脯打包票,然后面带希冀之色,试探着问道,“有问题?”
“确实有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柳依依点了点头,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这座五行乾元阵被人留了三处暗门,攻阵之人如果冲这三处猛攻,只需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将整座大阵攻破。”
她抬起头,盯着少年的眼睛,无比严肃地再次询问:“你确定这张图是孟越所画?”
“确定。”张佑重重点头,高兴万分地怂恿道,“柳姐,这家伙肯定意图不轨,这些暗门是他故意留的。把他抓起来吧,一通胖揍下去,保管他什么都招。”
柳依依横了他一眼,没有采纳这个馊主意,一手支着下巴,陷入沉思中。
张佑还以为她不相信自己,不由急了,嚷嚷道:“柳姐,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我还会骗你不成?再说了,我又不懂法阵,这些暗门总不会是我故意添上去的吧。”
“聒噪。”柳依依瞪了他一眼,伸指一点少年额头,没好气地道,“你这脑子,再不动动早晚生锈。把人抓起来有什么用,就算他招了又能如何?难道就凭我们几个来抵挡沈家精锐?没有法阵,我们的实力至少下降三倍,最后就算能赢,也必然伤亡惨重。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真是个猪脑子。”
张佑缩了缩脑袋,嘟哝道:“猪可没我精明,哥可是识破阴谋的关键人物。”
柳依依没理会他的自夸,埋头思索片刻,突然抬头道:“你先等着,我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就见她衣带飘飘,随风扶柳般地飘了出去,眨眼间从少年的视野中消失。
不一会,她又回来了。身后却多了一个人,正是那位用手指夹住短矛的竺峰。
“竺师弟,你看看这座法阵。”柳依依带人回到原地,指了指地上的拼图。
竺峰感觉有些怪异,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却没多说什么,低头观察阵图。
“嗯?”只看了一小会,竺峰就皱起了眉头,抬头问道,“这幅阵图是何人所画?”
“先别管是谁画的。”柳依依冲他摆了摆手,“说说你的看法。”
竺峰感觉更怪异了,眼中闪过惊疑之色,小心斟酌着言辞,缓缓说道:“这座法阵不是标准的五行乾元阵,与原法阵相比,略有几处改动。这样一改之后,法阵的威力加强了几分,却又多了三处瑕疵,应该……”
他顿了一顿,眼角余光注视着边上两人的反应,迟疑地说道:“应该得不偿失吧。”
竺峰不知道具体情况,这番话说得滴水不露。既指出了问题,言辞又不刺耳,哪怕画阵图的人就站在一旁,也不会产生反感。
这家伙是个官僚!张佑第一时间给他贴上了标签。
柳依依轻笑一声,冲竺峰摇了摇头道:“你呀,就是油滑。顾前瞻后的,这性子再不改改,一辈子都休想突破凝元境。”
“师姐说笑了。”竺峰不以为意地笑道,“我就是一平庸之辈,以后能谋一闲差,衣食无忧就知足了,凝元境可不敢想。”
“师父的得力臂膀会是平庸之辈?”柳依依轻声驳了一句,却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话题重新回到法阵,“竺师弟,这座法阵可不是有三处瑕疵,而是有三处罩门。你能不能将它们堵住?”
不等对方回答,又加重语气道:“我说的是悄悄堵住!法阵还是按照这幅阵图来布,但在布阵的时候,暗中将这三处改动一下,变罩门为杀门。能不能做到?”
竺峰显然是聪明之人,一听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没有急着回答问题,反而试探着问:“大师姐,这幅阵法图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听师姐的语气,似乎有人想害咱们?”
“没错。”这次柳依依没有回避,直接告诉他答案,“这张图是照着孟师弟的布阵图抄的。”
“什么?”竺峰大惊失色,音调骤然提高了八度。他又很快稳住情绪,略一思索,朝柳依依拱手道:“事关重大,我必须确认一下,还请师姐稍等片刻。”说完他扭头而去,步履迅速,有些迫不及待了。
张佑怕他打草惊蛇,正要开口提醒,柳依依摆了摆手,示意少年不用担心。张佑只好作罢。
不一会,人回来了。竺峰额头青筋直跳,眼中似有烈火燃烧。
“吃里爬外的东西,真该千刀万剐!大师姐,你想怎么处置他?”浓烈的杀机随着这句话,毫不掩饰地喷了出来。
柳依依淡然道:“处置的事不急,他又跑不掉,现在的关键是法阵。竺师弟,有把握按我的方法做么?”
竺峰平缓了一下情绪,苦笑一声,摇头道:“大师姐,我对法阵是懂而不精,真做不到这一点,甚至连布置标准的五行乾元阵都很困难。咱们金灵门是以剑修为主,精通法阵的人实在太少了。目前来看,这里只有孟越能在两天内布置出这座中型法阵。”
柳依依轻叹一声,同样凝眉不展,束手无策。
张佑对此相当不解,柳依依几个不是内门弟子吗,居然会不如一个可有可无的外门子弟?
他上前一步,指着布阵图问道:“不是有阵图嘛,咱们按图布置就行,为什么不行?”
这就是外行话了,柳依依白了他一眼,没吱声。
竺峰到是把姿态放得极底,耐心解释道:“布置法阵没这么容易的,有图也不行,还得有经验,要下苦功。小兄弟你看,就说外围的这个圆吧,就是最大的难题。”
他指了指阵图的外圈,“这个圆在阵图上看很小,但实际上却非常巨大,直径足有一里。这里的地形高低不平,又有山石树木横在中间,如何分毫无差地画出一个圆来?”
张佑听得一愣一愣地,诧异地问:“你们画不出来?”
“也不是画不出来,只是时间上来不及。”竺峰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有五天时间,我勉强也能办到,两天内就绝无可能了。”目光瞥了瞥柳依依,又加了一句:“大师姐或许用不了五天,不过两天的时间,恐怕也只够画这个圆,布置法阵就不行了。”
柳依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整天溜须拍马,没个正行。不用给我脸上贴金,我比你更不如,十天都不一定行。”
一记马屁拍在马腿上,竺峰却神情自若地笑了笑,毫不在意。
张佑则更惊讶了,满脸不可思议,夸张地叫道:“这也叫难?不就是一根绳子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