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张佑和柳依依顺利抵达枯木岭。
这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山岭，灰褐色的山石，灰褐色的山土，灰褐色的大树。一眼看去，全是灰褐色，整座山像枯萎了一般，殊为奇特。
金灵门的试炼小队就在山岭上，九个年轻人，围成一圈休息。其中三人身穿浅米色的长袍，两男一女，背后斜背统一样式的古朴长剑。另外六人同样背负长剑，服饰却比较杂乱，轻甲、长衫、短襟、劲装……穿什么的都有。
这是金灵门的规定，内门弟子发放制式玄兵和玄甲，外门弟子则一概自备。
他们显然经历过一场战斗，好几人身上染着血，还一位手臂受伤，正在让同伴包扎伤口。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血腥味，气氛却比较轻松，九个年轻人有说有笑，显然有所收获。
张佑和柳依依径直走了过去。对方立刻警觉，刷地一下分散开来，纷纷执剑在手。三人居中，一人突前，其余分列左右，展现出极高的战斗素质。
“大师姐？你怎么来啦？”
突前的长袍青年惊讶万分，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随即意识到不妥，连忙倒转剑柄，冲柳依依抱拳行礼：“见过大师姐。”
其外七人也撤除戒备，纷纷上前，向柳衣依行礼。
“见过大师姐。”
“青云殿弟子韩明，见过柳师姐。”
“青云殿弟子陈凡，见过柳师姐。”
“青云殿弟子扬云志，见过柳师姐。”
……
青云殿并不是金灵门五殿之一，而是外门弟子的统称，取平步青云之意。
九人中，只有唯一的女孩站在原处没动，远远地冲这边点了点头，就算见过礼了。
张佑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女孩年纪不大，架子到不小，居然连柳依依的帐也不买。不过他不了解情况，自然不会冒然插嘴。
柳依依却毫不在意，脸上露出矜持的微笑，与其余众人一一见礼。顺便也将张佑介绍给对方，只说是自己的随从，从柳域带过来的云云。
这些金灵门的弟子对一个小小随从没什么兴趣，直接无视了张佑，众星捧月般地围着柳依依。你一句我一句，尽是些没营养的话。柳依依显然早就习惯了这种局面，应对得体，面面俱到，令人如沐春风。
张佑就不行了，被吵得一个头有两个大。索性找个机会溜了出去，远远地避开那帮嗡嗡叫的蜜蜂，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你不是她的随从。”
他想躲清静，有人却不想令他如意。
张佑扭头一看，那个身穿米色长袍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女孩最多十五六岁的年纪，瓜子脸，柳叶眉，唇红齿白，面目清秀，一看就个美人胚子。她的身体纤细单薄，腰背挺得很直，给人一种正在猛长个子的感觉。
张佑还不习惯被女孩搭讪，略有些尴尬，挠头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才发现女孩的个子其实已经很高了，头顶几乎与自己齐平，两条腿更是长得出奇，显得腰部特别高。
“呃，其实我就是她的随从。”张佑随口解释。这话到不算撒谎，两人一路来，基本都是柳依依在拿主意，少年的表现跟随从没什么两样。
女孩却不这认为，紧盯着少年的眼睛，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道：“你骗人。柳家女眷的随从不可能是男人，而柳依依的侍卫我全都认识，其中并没有你。你到底是谁？”
张佑被她的表情逗乐了，笑道：“或许我是刚刚加入侍卫队的呢？”
“不可能。”女孩再次坚决否定，“柳依依的侍卫都是柳家旁支出身，全部姓柳，无一例外，而你却姓张。”
“好吧。”张佑无奈，只能举手投降，“其实我是她的朋友。嗯，刚认识不久。”
“你？柳依依的朋友？”女孩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将脸板了下来，保持一本正经的神情。
她仔细打量着少年，最终还是摇头，认认真真地道：“你只是个普通人，体内的灵气是无根之萍，过几天就会消散。柳依依不可能跟一个普通人交朋友，所以你还是在骗人。”
张佑对女孩的推论方式啼笑皆非，对她的眼力却大感惊讶。这丫头的眼光好毒，居然一眼看穿自己的虚实，厉害啊。
“我真没骗你，不信你去问柳依依。”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接将皮球踢开，然后岔开话题道，“其实跟普通人交朋友也挺不错的，你也可以试试。不如咱们交个朋友吧，你叫什么？”
女孩愣了一下，扭头瞥一眼人群中的柳依依，又转回来看着少年，果断拒绝：“我才不要问她。而且，我也不跟普通人交朋友。我走了。”说完，女孩转身就走。
这回轮到张佑发愣了，看着走远的高个子女孩，眨巴了下眼睛，觉得这女孩真是莫名其妙。
“喂，”他冲女孩的背影喊道，“那你叫什么？总得有个称呼吧，不然我就喊你喂？”
女孩怔了一怔，停下脚步，低头思索了一会，似乎这个问题令她有些为难。不过她最终还是转过身来，紧蹙着柳眉，回应道：“我叫凌筱雨。不过，现在不许你叫我的名字，要等你真正成为锻体期武者才可以。记住了吗？”
“好吧，小雨，我记住了。”张佑懒散地点了点头。
“你……”女孩双眼倏然睁大，怒瞪着少年，显然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一扭头，气鼓鼓地走了，“哼，不理你了。”
张佑哑然失笑：“原来是个小屁孩。”
开始他还以为女孩性子高傲，不屑跟柳依依打招呼，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小丫头只是不懂人情世故罢了。
张佑和第二位金灵门弟子的初次接触就此结束，他成功地问出了对方的姓名，同时给对方留下一个极其无理的坏印象，其它一无所获。
柳依依的收获显然不小，不一会，她从那群蜜蜂中脱身，来到少年身旁，与他并肩而坐。
“接着。”一只白玉瓷瓶扔了过来。
张佑伸手接住，拔掉瓶塞嗅了嗅，一股透心凉的清香。“是什么？”他问。
“清元丹，三品灵丹，可以清除‘醍醐香’的余毒。”柳依依解释道，“记住不能多吃，每天一粒，连吃五天。”
张佑瞥了一眼柳依依的袖口，那里赫然还有一个同样的小瓷瓶，不由暗自咋舌。三品灵丹的价值少年听柳依依说过，就算不是价值连城，也至少能买一座宽广雅致的庄园，这帮家伙为了讨好柳依依，还真舍得啊。
取出一粒清元丹扔入嘴中，一点清凉从腹中慢慢散开，疲惫渐消，通体舒泰。
果然是好东西，张佑暗自点头，心情大好。
自从喝了柳依依的血后，他就中了剧毒“醍醐香”，之前一直有凝华丹的药力压着，才没有爆发。但这终究是个巨大的隐患，如今摆脱了毒发身亡的危险，自然很高兴。
“咦？他们在干嘛？”
张佑无意识地扫了那些金灵门弟子一眼，却发现他们忽然围成了一圈，彼此接头接耳，举止相当怪异。
再仔细一看，原来圈子中间还蹲着一个人。这个人身材矮小，大概三十出头，身上穿着青色短襟，正在用双手在地上指指点点，嘴中不停地交待着什么。
张佑心中微微一紧，这架势……像是在密谋啊，他们想做什么？
“别紧张，是我的主意。”柳依依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往那边瞥了一眼，回头安慰少年，“他们在布置法阵，准备迎击沈家追兵。”
“布置法阵？难道……你想和沈家的人硬拼？”张佑问道。
“嗯。”柳依依点了点头，拿起少年的短矛，在地上画了一个粗略的地形图，然后矛头往某处一点，又移向另一处，说道，“这里是枯木岭，我们所在的位置，这里是紫云山区的边境。两地足足相距三百多里，我们不可能摆脱沈家的追兵。而在树林中交手的话，有许多不可测的危险，所以我想利用枯木岭的地形优势，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
“有把握吗？”张佑有些担心。
黑狼铁卫的强悍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就是一帮嗜血屠夫，这些看上去羸弱许多的金灵门弟子，到底行不行？从目前的表现来看，少年对他们的信心不大。
“放心吧。原本我还有些担忧，生怕前来的试炼队伍太弱，但现在嘛……”
柳依依给了少年一个安心的微笑，伸手指了指那边的试炼小队，神情轻松地道，“看到那三位穿米色袍子的人么？那是我们丹杏殿的弟子。有他们在，沈家不足为惧。”
张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肯定，轻嗯一声，投去询问的目光。
“本门弟子有内外之分，而五大殿的弟子全都是内门弟子，非冲脉境不录。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柳依依的言语之中充满了自信。同时又有些自豪，因为她就是个例外，没到锻体境就已经加入五殿之一丹杏殿，而且还是殿主的亲传弟子，比普通内门弟子的地位又高了一大截。
听她这么一说，张佑多少有些了解到这支队伍的强大，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心中又隐隐升起一股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柳依依的判断从来没有出过错，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可是，为什么我会感到不对劲呢？
到底哪出了问题？
张佑紧蹙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