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月界,紫云山麓,一望无际的森林。
一轮圆月斜挂在枝头,银辉如柔水一般,笼罩着这片幽静的山林。
林中没有一丝风,盛夏的夜晚虽然不像白天那般酷热,却多了一份憋闷,令人如坐蒸茏,呼吸不畅。褐尾夜狐却很喜欢这种时刻,因为这意味着,就餐的时间到了。
褐尾夜狐发达的鼻子,可以轻易嗅到三十里开外的血腥味,顺着这些诱人的味道,它们总能第一时间寻找到美味的食物。而对灵力波动异常敏锐的感知,则会告诉它们,周围是否有强大的妖兽,或者其他危险。
这只褐尾夜狐很幸运,它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这意味着食物很新鲜,离它也不远。
小心翼翼地从草丛中探出脑袋,谨慎迅速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饥饿的褐尾夜狐从藏身处窜了出来,直奔目标而去。它必须抓紧时间,其它妖兽对血腥味同样敏感,而且它们往往更加强大。
食物就在前方,是一具少年的尸体,刚死不久,褐尾夜狐发达的鼻子轻轻一嗅就能分辨出来。
眼中所见也证实了这一点,少年仰躺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他的胸口有一个血洞,血已经停了,血迹却没有干涸,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甘甜诱人的味道。
褐尾夜狐伏低身子,警惕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食物,没敢立刻扑上去。
尸体肯定没有危险,这不是令它止步的原因,阻止它立刻扑上去享用美味大餐的,是另一个人类。
那个人类正诡异地“飘”在半空中,身体凹凸玲珑,皮肤光洁如玉,和地上的雄性人类有很大区别,应该是雌性。
褐尾夜狐有限的智力并不知道,这个没长翅膀的人,是如何做到飘在空中不落地的。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脖子上套一根绳索,并且将绳子的另一端,挂在头顶的横枝上。
它只知道,这个雌性人类是活的,身体剧烈地扭动着,双脚乱蹬乱踢,口中发出“嗬嗬嗬”的怪声。
这令它有些犹豫。过往的经验告诉它,人类非常非常危险,尤其是那些浑身都散发着浓烈灵力波动的家伙,他们比最可怕最凶残的天敌还要危险。眼前的人类身上虽然都没有灵力波动,但只要是活着的人,那就很危险,他们有无数种方法杀死自己。
褐尾夜狐强忍着美味**,决定再等等。
它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是紧绷着身体,机警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做好了随时扑击,和转身逃跑的准备。
胆小的夜狐并没有等多久,就在它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不远处的“尸体”突然动了动手脚,然后上身一挺,直端端地坐了起来。
“嗷!”
褐尾夜狐倏然一惊,浑身的毛瞬间炸开,尾巴高高翘起,前爪刨地,对着诡异的“尸体”作出恐吓姿态。
可惜它这番媚眼显然抛给瞎子看了,死而复活的少年并没有作出什么反应,而是右手揉着左手腕,一边打呵欠,一边含糊不清地咒骂道:
“奶奶的,别人数钱数到手抽筋,我是睡觉睡到手抽筋,还让不让人活了。”
甩了甩酸疼的左手,张佑睁开惺忪的双眼,一眼就看到了对面呲牙咧嘴的妖狐。
“妈呀!什么怪物?”
少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平时连牛羊都难得一见,何时见过面相如此凶恶的怪兽?
睡意瞬间飞到九宵云外,他腾地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低头在脚下扫了一眼,没找到趁手的武器——地上除了青草,和几片零乱的碎布外,就只剩一只双肩背包。
肩包的样式很眼熟,少年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自己的书包。
有些奇怪的是,书包里本来应该放着课本、练习册、文具盒、字典、雨伞和水杯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得满满堂堂。但现在的样子显然不对,干瘪干瘪的,明显是只空书包。
不过这个疑惑仅仅在脑中闪了一下,就消失了,他现在紧张得要死,哪有时间理会这个?
闪电般捡起书包,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怒吼一声:“滚开!”抡圆了就砸飞过去。
空瘪的书包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抛物线,飞向褐尾夜狐,那真是要速度没速度,要力量没力量,根本毫无威胁。
胆小的夜狐却被吓住了,咽呜一声,夹起尾巴掉头就跑。眨眼间的功夫,只听草丛中一溜索索声,刚刚还凶相毕露的怪物就窜得无影无踪。
“呼!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张佑大松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手心传来黏乎乎的感觉,摊开手掌一看,上面粘着一滩鲜血。
“咦?哪来的血?”
张佑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察看自己的状况。
这一看不要紧,种种异常一股脑地呈现在眼前——校服变成了乞丐装,到处粘着青草和黑泥,胸口破了一个洞,周边全是血迹。那血还有余温,血腥味充斥着口鼻之间。头有些晕,眼有些花,胸口隐隐作痛。
最最关键的是,他非常肯定,这鬼地方绝对不是回家的大马路。
“怎么回事?难道我已经死了,这里是地狱?不对,不对,还能感到疼,应该没死。发生了什么事,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
张佑双眼发直,脑中冒出一连串疑问,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终于理出一点头绪。
“当时正放学回家,天空突然飘来一大片乌云,暴雨说下就下,自己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拿雨伞,然后……然后怎么了?”
少年“啪”地一下抬手拍了拍脑门,紧锁眉头,继续努力回忆。
“对了,低头拿雨伞的时候,我脚下没停,好像有个急刹车的声音,还有人尖叫什么的。接着就眼前一黑,再后来……再后来怎么了?”
想到这里,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注意力迅速溃散。他用力甩了甩脑袋,努力集中精神,却发现后面的记忆全都乱了成一锅粥,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虽然想不起来,但有一点少年非常确定——在这段记忆空白的时间内,有人弄伤了自己。
伤痕在胸口,距离心脏极近,看样子像被匕首捅了一下。毫无疑问,那家伙想要自己的命。
他要自己的命!
可恶!是谁?是谁如此狠毒?!
你大爷的,别让我碰到,否则让你死得很有节奏!
少年右拳紧握,啪地一声击打在左掌心,胸中火冒三丈,怒不可揭。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串轻微的咽呜声:
“呜呜呜……”
张佑扭头一看,就看到一对白瓷般的物体在眼前乱扫,差点扫中他的鼻子。
少年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两步。定晴看去,原来是一对女人的小脚,十趾纤纤,光洁如玉。目光沿着脚踝往上移,紧致的小腿、圆润的膝盖、丰满的大腿、一长一短的裤管,一一呈现在眼前。
少年心中打了个咯噔,猛然抬头,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皎洁的月光下,幽暗的树林中,一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女人,就这么不上不下地飘在空中。
女人面目青紫,五观扭曲得不成人型,暴露在月光下的肌肤更是白得瘆人。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眼球往外突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腥红的舌头吐出齿外,喉咙深处冒出一串夜枭般的怪声,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
状如厉鬼的女人,就在少年眼前,离他不过两步远!
眼中所见太过骇然,张佑满腔的怒火如烈日下的积雪,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就往上爬。
“鬼啊!”
少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条件反射地挥出一拳。没想到女人乱蹬乱踢的双脚已经不在眼前,这一拳打了个空,重心不稳之下,一个跟头就栽了下去。
张佑的反应不慢,心中虽然惧怕,脑袋却还算清醒,连忙顺势向前滚了七八圈,先远离危险再说。然后他迅速转身,趴跪在草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护在面前,警惕地注视着对方。
这一看,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等等,等等,好像不对。我在害怕什么?这个女人看上去不像鬼,倒像是在上吊啊。”
咦,在上吊?
对,就是上吊。
靠,有人在上吊!快救人!
张佑从地上跳了起来,嗖地一下窜了出去。三两步奔自女人下方,右臂环住女人小腿,左手托住她的脚掌,两臂用力向上一推,将女人的头从绳圈中顶了出来,然后将她平摆在草地上。
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刚刚还双腿乱蹬的女人已经不动了,歪着脖子躺在草地上。满头青丝盖住了她的脸,活像一张裹尸布。
张佑伸手拂开碍事的长发,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经没有呼吸。手指按在颈动脉上,也没有脉搏。女人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再不救治的话,她必死无疑。
少年强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开始使救。
胸外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对于少年来说并不陌生,生理卫生课上学过,影视资料中也有很多。双手交叠在女人的胸骨下端,下压、松开、略一停顿、再下压……连续三十次。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手捏住她的鼻子,一手捏住她双侧面颊,压迫其张开了嘴,低头向女人嘴里快速吹气两次。
按压三十次,人工呼吸两次,为一个循环,以此往复。
张佑不知道做了多少个循环,也没有什么香艳的感觉。阴森恐怖的树林,面目青肿的"女尸",还要和“女尸”做亲密接触。神经再大条的人,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产生任何不合时宜的生理冲动。
事实上,少年已经麻木了,机械地重复着救人动作,只盼她能早点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