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鹭走进医院的时候,感觉浑身都不舒服。这种白色的压迫感,以及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都让他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
他没走多远,就看到了胡刚。胡刚只是站在一个拐角处望着尹鹭,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小玲怎么样了?
尹鹭当然很想冲上去问个究竟,因为他知道,医生得出结论只需要几分钟而已。结论就在胡刚那里,尹鹭却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勇气走上前去询问。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一些记忆,当医生宣布那个结果时的刺痛……妈妈的泪水,小玲天真的话语和笑声……一切的一切都灌入了尹鹭的大脑中,他紧紧闭上眼,却无法驱散这些画面的出现。
尹鹭紧握双拳,不住地颤抖着,胡刚却一步步向尹鹭走了过来。
乐队其余三人也站在尹鹭身后,可是他们竟没有一人开口询问结果,尹鹭不说话,他们也不说话。
终于,胡刚已来到了四人的面前。胡刚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话:“小玲想让你一个人进去看她。”
尹鹭眉头紧皱,微微抬起头,用极度沙哑的声音说道:“医生怎么说的?”
其余三人也一齐点头,急迫地等着胡刚的答案。
胡刚缓缓闭上眼睛,低声道:“医生说她不能再唱歌了。”
“什么!?”此言一出,尹鹭只感觉天旋地转,白色的墙壁和灯光都是如此刺眼!一股巨大的压迫感笼罩着他的全身,刹那间他仿佛进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脑海中全部都是丁玲的笑脸,全部都是她唱歌时的样子!
她不能再唱歌了!
“尹鹭,你没事吧!”尹鹭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呼喊他!
她不能再唱歌了!
“你说什么?!”尹鹭双眼迸射出黑暗的光芒,一把拉住胡刚的衣领,沙哑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连声吼道,“你说什么!?”
胡刚一把握住尹鹭的肩膀,低声道:“你别激动,还没做最后的结论,你疯了吗!”
尹鹭双目圆睁,似乎要流出血来,嘶吼道:“她不可能有事的!”
胡刚道:“我们都不希望她出事!你冷静点!”
尹鹭抓着胡刚的衣服,连声道:“她怎么对你说话的?她还能不能说话?”
胡刚皱了皱眉,回答道:“她只能用气息讲话,嗓子好像坏了……”
尹鹭双眼通红,废了好大力气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低声道:“她在哪里?”
胡刚紧紧握着尹鹭的肩膀,缓缓道:“三号观察室。她现在只想见你一个人。”
尹鹭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朝观察室走去。
门打开,观察室里只有丁玲一个人,她的脖子上敷着冰块,侧脸依旧平静而美丽。看到尹鹭进来,丁玲抬起头,她的眼睛红肿不堪,好像刚刚哭过。
尹鹭感觉心在滴血,但他还是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但那个笑容只持续了一秒钟,他就埋头走了过来。
他只怕自己再硬撑下去,眼泪就要禁不住夺眶而出。
尹鹭坐在丁玲的身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丁玲显然是想讲话的,可惜她已讲不出,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拉着尹鹭的手。
尹鹭终于抬起头,淡淡地说道:“别怕,别怕……你会没事的。”
丁玲也笑了,她向尹鹭吹出一口气,安静的观察室中可以清楚地听到气流流动的声音。
“嘘嘘——能、听到吗?”丁玲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的气流发了出来,即使是嗓子完全报废,她也有能力让自己发出声音。
尹鹭一惊,也轻声道:“傻瓜,别说话了!”
丁玲拍了拍尹鹭的肩膀,张开嘴,气流再一次奇妙地发出声音:“你才、傻瓜、这样、没事的。”
尹鹭沉默了片刻,也学着丁玲的样子,嘘声道:“嘘嘘——”
丁玲笑了:“学的挺快……我是不是……很聪明。”
尹鹭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哑的声音再次出现:“哼,我在医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招,当了好多天哑巴。”
丁玲道:“小鹿,我现在,终于,懂了,你的感觉。”
尹鹭道:“别胡说八道,你会康复的。你和我不一样,我当时是因为做了手术,你只是嗓子疲惫了而已,你会好起来的。”
丁玲道:“没关系,我不害怕。小鹿证明了,不能唱歌,也可以,成为音乐家。”
尹鹭忽然站起身,自语道:“不行,我得让你爸爸知道这件事!”
丁玲一把拉住尹鹭,摇着头道:“不要……不要……”
尹鹭凝视着丁玲的双眼,低声道:“小玲,这件事我有责任,我不能再这么自私下去。”
丁玲着急想讲话,却说不出来,气息不够,显得很虚弱,只是嘴巴连连动着,仿佛还在说:“不要……不要……”
尹鹭拿出电话,他又转头凝视着丁玲,微笑道:“谢谢你,不顾一切地陪着我……这么久。现在你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了!”
丁玲的脸上都是泪水,虽然无法讲话,但她还是挣扎着站起身,向尹鹭伸出手……
与此同时,在医院的门口,发生了这样的一幕。
胡刚和秦风面对面站着,两个人一人鼻子上贴着胶布,另一个头上绑着绷带,看上去很滑稽。
这两个人都想不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点相遇。
秦风冷冷道:“你的伤很严重?”
胡刚摇了摇头。
秦风又道:“我倒是第一次伤得这么重。”
胡刚“哼”了一声,回道:“我们已扯平,以后谁也不要再找谁。”
秦风道:“我们确实已扯平,但我还欠那个女生的。你能不能带我去给她道个歉?”
胡刚叹了一口气,道:“她就在旁边的观察室里,不过我劝你还是别添乱了。”
秦风眉头一皱,低声道:“她也受了伤?难道是因为……”
胡刚道:“和你无关!”
秦风若有所思,只是“哦”了一声,但是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胡刚道:“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小玲现在很不好,你不要惹她生气!”
秦风道:“你告诉我她得了什么病,我马上就走。”
胡刚面露怒色,上前一步道:“臭小子,你究竟要干什么?”
秦风脸色坦然,动也不动,只是淡淡道:“我只是不想欠别人的债。”
胡刚没有再讲话,因为他在看着秦风的身后。尹鹭,已经满脸阴沉地走出了门。
紧接着,尹鹭就看到了秦风,他只是瞥了一眼,便马上低下头,现在尹鹭的心情已经跌至谷底,根本没有心情去管这个陌生的小子是谁。
秦风的目光却一直无法离开尹鹭,当然,他也没有再讲话。
不知道为什么,尹鹭的目光让秦风感觉到很熟悉,那种失落和心碎,就仿佛是自己得知妈妈的病情时的感觉,那种眼神,也常常在照镜子的时候出现。
胡刚上前一步,道:“尹鹭,她怎么样了?”
尹鹭面色死灰,只是淡淡道:“刚哥,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小玲……”
胡刚眉头紧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尹鹭直视着胡刚的双眼,道:“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介意,因为……每个人都会喜欢她的。这是她的命运。”
胡刚叹道:“你干嘛在这个时候讲这些?”
尹鹭低声道:“刚哥,她就要离开我们了。那一天,谢谢你帮我守护她,我一直都把你当成知己。”
胡刚惊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尹鹭道:“其实,我们还有许多事没有告诉你。趁这个机会,去和她道别吧。”
尹鹭说完,就面无表情地走向了远处的走廊座位,胡刚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面瘫!原来你在这!”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何忆就出现在了秦风的视野里。
何忆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呆了,指着胡刚吞吞吐吐道:“你你你……你不就是那个……”
秦风上前一步拉住何忆,低声道:“别说话。”
胡刚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直接穿过二人,走向观察室。
何忆拉着秦风的衣襟,小声道:“他这是怎么了?旁边的人又是谁?”
秦风低声道:“我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我只知道……”
他停住,何忆眨着眼睛,又拉了拉秦风的衣角,道:“你知道啥呀?”
秦风叹息一声,道:“大概又是一场离别。”
在另外一个地方。江北最大的教堂里。
一位年长的牧师正在面对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姑娘。
“姑娘,这么晚了还不走,请问你有什么需要?”牧师凝视着米莉雅的双眼,眼神中充满了怜爱和宽容。
米莉雅也对牧师报以微笑,轻声道:“劳烦牧师,请助我祷告,解我心中担忧。”
牧师浅笑,微微点头,道:“主带你走到我面前,我必完成使命,只是不知你想祷告什么?”
米莉雅道:“最近我心神不宁,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牧师道:“原来是来祈求平安喜乐。”
米莉雅又道:“并不全是如此,最近我认识一个朋友,让我想起我的兄长,此次前来,是希望上帝能给我一个答案。”
牧师又点了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米莉雅歪了一下头,笑道:“可是我还没有告诉牧师我想问什么。”
牧师道:“你要的答案,只有主能给你,主已知道你想问什么。”
米莉雅轻抚胸前的十字架,叹道:“既然如此,就有劳牧师了。”
牧师微微颔首,轻声道:“那么,请与我一起祷告。”
“全能的主啊,今日您将这位姐妹送到我的面前,必有您的旨意。今日她在您面前的祷告请您聆听,求您可以解除她的困惑,为她带来真实的喜乐与平安,求您可以让她受到圣灵的感动,明白您的话语……”
米莉雅双手合十,闭目祷告,不知为何,泪水从脸颊流了下来。
牧师的祷告仍然在继续,米莉雅的手却在颤抖。
“祷告、祈求、祝福的话语,奉耶稣基督的圣名!”牧师的祷告终于完毕,他睁开眼时,看到了米莉雅满脸的泪水。
米莉雅也缓缓睁开双眼,轻声道:“谢谢牧师,我感觉到了。”
牧师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惊奇,但更多的是欣慰,叹道:“看来,你已得到答案。”
米莉雅轻轻点头,坚定地说道:“命运的转轮已经开始,我必不会退缩的。哈利路亚!”
牧师笑道:“哈利路亚!”
与此同时,一架从韩国飞往江北的飞机航班刚刚降落在江北宏青机场,片刻之后,在登机口处,一个戴着墨镜身穿西装的韩国年轻人跳了出来,快步跑下楼梯,一边跑一边打开手机,慌乱地在屏幕上按键——
“Miria,I_am_already_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