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廊之间是一个湖泊,湖水碧绿透彻,盈盈如玉石。
骚乱起于北面,我和陈仙刚走了几步就看见湖面沉下去一个黑乎乎的大头,伴着哗哗的水声和人们的呼叫声,倒是有几分气势。
陈仙像是受了惊吓,拽着我的衣角:“别过去了吧……”
我拉着一个慌不择路跑到我们这来的路人问:“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面色发白,甩开我的手:“闪开!妖怪吃人啦!吃人啦!快逃……快逃!”
陈仙闻言再不往湖里看,拽着我就往外面跑。
“玉成哥!玉成哥不在这啊!”我回头张望,哗又一声水声,一只露着尖牙流着涎水的黑龙蹿出水面,水波四溅。它猛地扑到我这面的河岸,古朴的雕花廊柱间,我看见了它不断滴下来的和血涎水,还有漆黑的喉咙,吓的头都忘记调回去。
它张大嘴一声吼叫,狠狠地咬住了一个跑在我后面的人,再叼着没入水面,鲜血从一个点蔓延开来,迅速染红湖西面。
碧玉般的湖泊有了血痕,再也无法平静。
大量的人群都在逃离这个廊道,多是上山求仙的普通人还有商家小贩,但还有很多艺高人胆大的奇人义士往回廊里面冲,想是来制伏那妖物的。哭叫呐喊声此起彼伏,现场一片混乱。
逃出了回廊,我松了口气,一瞥眼看见那个南疆的姐姐还在原地谈笑风生,仿佛周围发生的事都入不了她的眼。
突然前方又传来骚乱,有人惊呼:“那是什么?”
我远远望去,只见四面八方俱是黑压压一片,只有我们这片才有零星的篝火照耀,可在这不见星月的夜里,黑点算什么。
不对,为什么这么安静?
山林的树木风声,山中的珍禽灵兽声,仿佛都不见了,只有我们这,橘色篝火的照耀下,才微微有些声音,有些生气。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捡了枝燃着的粗树枝使劲向前扔去。
树枝落在远处,用力亮了亮,瞬间就熄灭了。
只一瞬,足够所有人看清远处的场景。
青面獠牙,铜铃血目,散发着冷冽残酷的气氛,千万个这样的怪物排成整齐的队形将这驿亭团团围住,树枝燃了的那一瞬都没照到其边际。
四周顿时安静了,衬得这长空万里竟如死地。
我突然想起一年前在清水村外,我追那白衣仙人,仿佛也坠入这样一个安静的死地。那时候总觉得有怪物隐藏在黑暗中,现在总算见到真的了。
“哇——”一声有人吓哭了,跪在地上像是崩溃。我那时似乎也吓哭了。
有些人已经三三两两抱在一起,与其说抱,不如说是互相搀扶,嗯,吓的站不稳了。我那时似乎也吓的蜷成一团。
“早知道不来了,这简直是送死啊!”有人哭道。后悔,我那时也在后悔。
现在呢?我闭上眼睛,静静地问自己。
我没有哭,我没有站不稳,我觉得我也没有后悔。
呵。
旁边的陈仙一直在愣神,我仔细看他竟是在微微颤抖。
我紧握住他的手,他慌乱地看着我,我坚定地回看他,慢慢地,他的眼中恐慌不再,身体也不再颤抖。
我平复心中微澜的心,努力让自己声音足够大:“前有狼,后有虎,我们似乎是陷入了两难之地。可大家想一想,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昆仑!哪里能有妖魔如此本事,在众位仙长眼皮底下犯事?诸位可曾听说昆仑璇玑幻境?诸位可曾知道昆仑试炼弟子之法?昔有烈火熊熊,今有前后妖魔,都是仙长们幻化来试炼我们的啊!”
话一说完,我就像当初打碎了杯子却骗我娘是小妹打碎的时心情一样,心砰砰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气氛又陷入了死寂。
无人回应,我正尴尬,突然身后传来声音:“她说的没错,那妖龙不堪一击,想来是仙长幻化出来的,法力微弱。如今看来,我必定能被仙长选中了。”
众目睽睽中,一人白衣儒帽,背上还背着书篓,一脸无辜的表情,右手却拎着一个血淋淋的龙头。
他在众人或惊讶或佩服的眼中缓缓走来,无半分不自在的神情。陈仙傻傻地看着他手中的龙头,像是感觉到陈仙的目光,周书生骄傲地冲陈仙扬了扬脸,陈仙脸黑。
一阵哗然,这羸弱的小书生都能砍下那妖龙的头,想必那些妖怪果真是仙长幻化出来的,不堪一击,只是在试炼众人的胆量而已。
虽然有些人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但大部分都稳定了情绪不再慌乱。
原先陆续冲进回廊的那些奇人异士们,现在也都跟着周书生后面出来了,看他们脸色,惊愕有之,疑惑有之,遗憾有之,唯有一人一脸凝重,全无半分放心轻松之意。那人着一青色衣衫,约莫三十左右,身量很高,腰上挂了个巨大的酒壶,让人想不注意他都难。
来不及我多想,前方黑压压的怪物突然出击了!
无数只闪着绿莹莹光的短箭朝我们飞来,事情发生地太突然,众人没有招架之力,好几人都中了箭,箭一入身体,周围的血肉就开始腐烂,还向外冒绿色的泡沫,凡是触摸到绿泡沫的部位都开始腐烂,一时之间,原本稍被安定的人心又慌乱起来。
周书生不知从哪抽出一把长剑来,凌空飞起,奋力一挥,射来的短箭骤然回头,再不能靠近我们。
眼前银光一闪,原来是那个南疆的姐姐来了。只见她手起刀落,几人中箭的部位被她麻利砍下,她又喂了那几人几颗药丸,指尖一绕一指,那些断肢像是被天火焚烧已然成灰。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前后都没有几瞬的时间,愣了会,人们才反应过来。
所幸没有人伤到关键部位,没有人死亡,那些断手断脚的人哀嚎起来,众人心中悲戚,有心里承受不住的当场就晕倒崩溃了。
周玉成继续用他的剑在天上飞舞,试图让众人笼罩在剑网之下,可他一人势单力薄,毒箭源源不断,时间久了竟显出些劣势来,有些毒箭没有调转方向反而掉落在地,险些砸在人身上。
“阿罗!还不来助我!?”周玉成咬牙说话。
那南疆女子捂嘴笑,“想不到你还有向我求救的时候,呵呵……”笑完也不拖延,祭出一张银色的网向天上抛去。刹那间,黑色的天幕上银光闪闪,那网竟变得如此之大以至于笼罩了我们这片土地。
周玉成总算有了喘息的功夫,落下地来,整个人却换了一身衣着,白衣飘飘,蓝带金边,有人惊呼:“昆仑仙人!”
周玉成微笑颔首,正气凛然仿佛换了一个人:“正北角的亭子有通往山下的传送阵,有尚未准备完全的可以从那离开,待得四年以后准备充分了,昆仑随时欢迎你们再来挑战。”
话说得婉转得体,直白点说就是胆子小的不敢继续上山的现在可以从北边的亭子滚下山了。
“觉得自己准备充分的,还想到昆仑拜师求仙的,就留下来完成仙长们的试炼。”
说完扫视众人,威严自傲,“你们当这是多大的事,若我们连这点事都解决不掉,这点困境都经受不住,还怎么做昆仑山的弟子?”
几句话说的恩威并施,进退有礼,就是最后一句话有点耳熟。
你当这是多大的事,若我们连这点事都解决不好,这点寒冷都经受不住,还怎么做昆仑山的弟子?
……陈壮士思想之深远,境界之高深,在下望尘莫及。
……
“二丫,我想把他扔出去喂妖怪。”陈仙咬牙说,“他竟然是昆仑仙人……骗子……混蛋……”
我白了他一眼,“你没那本事。”
……
北边有个亭子,四周有草席垂下,先前也不知里面是做什么的。现在周玉成念了几句咒,草席自动卷起,里面空无一物却光华玄妙,仔细一看,正北方那面墙却不是透明,郁郁葱葱,参天古树间却是山脚大道,隐约还有些行人。
“走进这座墙就是山脚,记住,只能出不能进,出去了就不能回头了。”
一部分人感恩代谢地连忙钻进去,刚一进去就不见了踪影,一部分人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走了进去。之前断手断脚的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个,还坚定地站在原地,我没仔细瞧,只略看了一眼,是个与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
我历经三月才来到昆仑山脚,其中辛苦自不必说,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刻放弃的,可是陈仙……这外面风险未知,他爹娘还在山脚等他……
“我不会走的。”他似乎手臂还在哆嗦,“你别看我,我不会走的,你都不走,我走,走什么?”
我笑着看了他一会,他被我盯得发毛,“笑,笑什么?“
我把之前买来一直攥在手心里的招魂铃取出一条来系在陈仙手腕上,“小仙哥,你现在不走,以后就不许走了。”
“不走。”陈仙少有的正经,仔细看着手腕庄重道:“我陈仙是注定要成仙的。”
“扣上这铃铛,你我二人,再不能悔。”我嗒一声扣好手上的链子,眼前一花,仿佛手腕上光华流转,只一瞬,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