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沣此时已被召回长安，李昭延亲自向他交代了这个计划。
“这……”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敜虽与他不熟，但知道是浔阳公主极疼爱的弟弟，若是保不住他，恐怕和公主的感情也要完蛋。再仔细想想，做这事貌似有违人伦天理。
更头疼的是还要要带着在长安也不断惹事的小表弟李放到边疆走一圈，可能单挑呼延庆的三十万大军还比较简单吧。
但是作为一个习惯厮杀的军人，他还是很快被皇帝说服，毕竟这是打击呼延庆损失最轻、速度最快的方法。
“只是……姑母能同意？”高沣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噢……”李昭延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太专注于完善计划，竟然忘记考虑皇后了。
果然，眼下最难的还是皇后这关。
“这太荒唐了！”皇后已经激动得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李昭延竟然要让心肝宝贝李放和高沣到边境走一趟。
“例行视察，给边境将士一个鼓舞罢了，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李昭延还是在努力安抚高容的情绪，他只敢说让李放随高沣去视察边疆，完全没有提什么列赤国啊让李敜冒名顶替啊这些事。
“休想。”高容一听要把她的宝贝儿子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就是不行。
“孩子也不小了，是该磨炼一下，和沣儿到边疆看看戍边将士的情况，对他大有裨益。”
“我要去我要去！”这时李放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听得自己要和高沣去边疆走走，兴奋地马上跳了出来。策马沙场是他从小就梦想的场景，何况还能跟着偶像高沣，实在是求之不得。
“你看，儿子多开心。”
李昭延马上搂着李放，两父子一唱一和，李昭延继续苦口婆心的劝，李放死皮赖脸的求。
高容顶不住他们父子的攻势，想想让儿子吃点苦头可能真是好事，虽然暗暗觉得这其中必定还有她不可知的事，但夫君一向比自己还在意李放，断不会让他涉险。
何况还有靠谱的侄儿照看，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最终妥协了。
“万事你可得听沣哥哥的话，不准胡来。”皇后这就开始嘱咐李放，每天喃几百次，一直到李放出发。
李效走了很远，才走到广阳殿，宫里居然有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李效有些心凉，如果自己最终输掉了这场命运之局，是不是也会这个下场呢？呵，不会吧，太子是断然不会给他一条活路的。
李昭延让他亲自去与李敜交代这个任务，真是正中下怀，他正想和自己的这个最新谋臣当面交流交流。
未免李昭延看出异常，接受任务的时候他还用尽全身演技欢快地表演了一场，像是勉为其难才来与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弟弟交涉一样。
“不知殿下到我这废人的偏僻之所所为何事？”
这虽然还是晨早，但李敜已经喝得醉醺醺了，看起来就如咸鱼一般，比太子还废。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那个太监背后的高人并不是眼前这个醉鬼。
“为兄这是代父皇传话来了。”不过来都来了，父皇交代的任务总要完成，况且，后宫之内的确没有别人再有什么在朝堂崭露头角的愿望了。
“哦。”李敜哼了一声，继续怼酒，任由梁王独自说完了整个计划。
“叫我为国捐躯来了。”李敜听完，微微一笑，这是一个好机会，自己一定要抓住。
“父皇必定会保弟弟周全的。”
“那是肯定，你那个七弟可是他的心肝宝贝。”
“弟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李效放低了音量，附耳对李敜说到。
“我知道。梁王的礼，小弟收下了。”李敜也放低了声量。
他很清楚。即使成功了，功劳最后还是会被李放夺去，但这是向李昭延证明自己的好机会。况且，李昭延很快就会发现他那不为人知的计划里正缺了这样一个角色。失败？从今往后我李敜的人生里不会再出现这两个字。
两兄弟默契地对视，自然已不必言语。他们需要对方，梁王需要李敜复仇的执念去咬伤太子甚至皇后；李敜需要梁王对权力的渴望完成自己的复仇。
“平安回来，哥哥再与弟弟畅谈。”
“承梁王贵言。”
梁王表演得像一个慈爱的长兄，倒也令李敜相当舒服。
从小缺少关爱的他并不知道兄弟间的相处应该如何，难道不是像太子和梁王一样剑拔弩张才是正常的么。
然而让他真正感受到长兄的温暖的，是高沣。
听得李效说李敜已经接下任务，高沣觉得有必要来见一下这个印象不深的小表弟，给他些许鼓励。
他仍记得自己十六岁第一次出战西戎的情景，兴奋而胆怯，自己梦想了一辈子的事就要实现，却又担心这远不像自己想象的一般。
李敜与高沣交集甚少，两人照面并不认识，只是听高澄叫他堂兄，才知道来人便是高沣。
高沣这也是第一次正式与李敜相见，望着他的眼睛，脑海里突飘过那个声音：“外公教你这些，是去打阿克扎、呼延庆的”，那个声音鼓舞着他一路走到了今天这个万人敬仰的大将军的位置。
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李敜也曾有过建功立业、扬名沙场的幻想，自然会把高沣这样的年纪轻轻就已军功彪炳的人当成偶像。表兄的英名常听宫人谈论，就连姐姐也说过不少他的事。李敜一直想见见这位颇为传奇的表兄，却根本没有机会。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剑眉星目，身形健硕，面庞上既有军人的刚强坚毅，又有从高宁那里继承而来的儒雅风姿。短短的胡须打理得极好，透出一个将才的干练与决绝。
“将……将军……”李敜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表兄，本想叫姐夫的，后来想想他与浔阳公主并未正式结亲，这个称呼似乎不妥。
“殿下如果不介意，可如放儿、安儿一样，叫我声沣哥哥。”高沣的声音真诚朴质，这句哥哥听起来着实比李效口中的哥哥纯洁得多。
“沣哥哥。”李敜脸上露出了微笑，多久了，他多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那我便也与公主一般，称殿下为敜儿吧。”
“姐姐和沣哥哥提过我？”
“那是自然，她最近常与我说，几个月前没能救你，实在是对不住。”
“哪里哪里，这是敜儿的命运罢了，怪不得姐姐。”
李敜心中有这么一刻确实被感恩姐姐的温暖占据了，但很快又转回冰凉。很好，姐姐必定和高沣说了太子的缺德事，他对这个储君的厌恶值肯定直线上升。
“好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敜儿可会武功？”
“额……”
“呵呵。”高沣尴尬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这小表弟自幼被圈进在这偏僻的宫殿，哪会有人来教他武功，“看来这几日，我得常过来，教你几招傍身，到时或许能用到。”
“真的啊？”李敜喜出望外，他认为自己的角色不过是送进虎口的羊而已，没想到表哥竟会这么在意自己的安危。
“嗯。”高沣点了点头，开始细细谈论他的所有计划，要如何进入列赤国，如何与忽兀可汗会谈，如果事情突变，要如何保护自己……李敜很认真的听着，他感到高沣身上有一种力量，让他能够彻底地信任，这趟亡命之旅似乎也没有这么灰暗了。
“此事情凶险万分，这样的安排太委屈你了。如果你实在不想接受，可以和沣哥哥说，我去劝陛下放弃此计。”高沣有些歉疚，仿佛这个替身计划是自己的主张一样。
“沣哥哥。”李敜有些想哭，“我没有别的机会了。”
高沣看着眼前这个孱弱的少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这个年纪的孩子无论处于什么境地，对人生对未来总还是有些幻想，或许他还是想向陛下证明些什么吧。
“好。男儿既然决定去做一件事，就要尽一切能力把它完成。”高沣拍了拍李敜的肩膀，这句话其实对自己说的，他佩服表弟的勇敢，心里已经决定了要尽自己所能完成他的心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