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认真的问你……你弟弟会不会……去了凌将谷?”
“大冷天的,去那干嘛?”
“那是喇庇使团入长安前的营地所在。”
“发现了什么?”彩云儿的语气突然沉了下来。
“这个。”
话说这梁王李效本想拖延几日再往洛阳去,可一听说青羊玉斧失窃的事生怕自己被抓去给弟弟解困,便一溜烟似地连夜离开长安。而玉斧失窃还属机密,不好让外臣知晓,于是调查真相的任务只能掉到了可以说是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晋王爷头上。
李放却看似根本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而是全心全意地寻找未来小舅子,他知彩云儿必不好透露孟君临那晚是去盯使团的梢了,便自动自觉地派人在当夜使团驻扎的凌将谷附近寻人。
凌将谷在长安二十里外,位于潼奕、肴猎两山之间,周围尽是悬崖峭壁、蚕虫鸟道。因是夏国开国名将凌雪从惨死之地而得名,算得上是长安周边名胜之地。
虽说是游玩的好去处,但一般行人都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安营扎寨,唯那喇庇人长居高山深谷,觉得这处格外亲切,才选了这么个奇怪的地方。现在已经是深冬时节,凌将谷四处冰封雪掩,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为了早日找到小舅子,李放甚至问高沣借了他的精锐部队卫羽营前来,地毯式地搜索了一日一夜却毫无结果,猜测那孟君临可能已遭不测,于是又调了大理寺的寻血尉四处寻找,终于在离扎营地不远的山沟沟里起出一具尸体——准确的说,已经不能称为尸体而只能说是一堆灰烬——或许是因为雪神的庇佑,存留的头骨和几根散骨还能证明这的确是某人的遗体。
现在,那个头骨就摆在彩云儿面前。
李放今天带来的礼物实在是太过惊悚,甚至让她的心脏突然停顿了一阵,她时常叫孟君临死人头,而现在她面前的很可能的确就是孟君临的死人头。
“摩嗔。”
在崩溃的边缘,她克制住了。悲伤很容易被另外一种情绪所代替,那便是仇恨。泪涌而出之前,她看到了头盖骨上上指印,那必是天灵蛊留下的痕迹。以弟弟的轻功,那摩嗔必伤不到他,可是如果和会听音辨位的罗剌合击……
此刻,她已经无法顾及要如何掩饰自己通晓武学的事实,若是摩嗔在此,她倾尽平生所学也要为弟弟报仇。
李放的心情也无法平静,若不是他出计引孟君临去查探,可能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可是……据高沣所说,小孟明明已经中计尾随他回了长安城,为什么又会再返回凌将谷呢?
李放在凌将谷起了骸骨之后,并未声张,而是像做常规调查一样到驿馆要三位国师亲自讲讲对战所谓高手的情况。
“这……三位国师现还在重伤昏迷之中,恐不能出来拜见殿下。”
摩吁很清楚,烫手山芋正在夏国的手上,若是他们不能找到反证,那便是夏国大盗在夏国王爷的眼皮子底下将玉斧偷走,与他喇庇国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般情势,自然是狂打马虎眼绝对不配合调查的好。
“右丞相说三位国师是力抗盗宝高手受的伤,敢问那高手下场如何?”
“那人见不敌……只好落荒而逃。”摩吁思量着若是说高手被三大国师所杀,晋王必会质问如何处置尸体,又能问样貌身材等诸多细节容易出错,还是说逃了比较好解释。
“右丞相,看看这是什么?”
李放命人将那头骨放在了摩吁面前,他一看指印就知事情不妙,但却仍死口不认装糊涂。
“小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此物在你们前夜扎营之处寻得,右丞相不会不认得这是什么武功吧?”
“这……似乎是有点像我摩嗔师兄的天灵蛊。”摩吁本想为摩嗔推脱,可是看那指法力道,天下应该大约只有摩嗔能做到,在此事上多做辩驳只能引火烧身。
“依刚刚右丞相所言,这必不会是来盗宝的高手咯?”
“额,那可能是摩嗔师兄又偷偷拿我们族人去练邪功不想让人发现吧。”摩吁想让剌庇背锅不如让摩吁背锅,便把事情都推到了他的头上,剌庇国师对剌庇族人本就有生杀大权,夏朝还管不了这事。
“贵国使团入大夏国境之时,所有人员皆已入册,要不要本王立即命人点算一遍是缺了谁?”李放岂能轻易就被摩吁蒙混。
“或许是摩嗔师兄为了练功偷偷运进来的吧?”这话摩吁讲出来自己都觉得虚,国师想练功随便抓一个仆役下手根本无人在意,何须那么麻烦专门偷运人进来,又不是早就知道玉斧被偷夏国朝廷会调查会清点人数。
“右丞相的谎话再说下去就要破了。”李放看摩吁已开始心虚,便咄咄逼人地发起攻势:“本王看,大概此人真是不自量力地前去盗宝,结果被摩嗔大师发现轻易杀死,却给了贵国些许灵感,决定瞒下此事。那日由阿木托挑衅开始,逼本王一步步让你们有机会诬称黑凤凰盗宝,最后私吞了青羊玉斧是吧?”
“这……纯粹是殿下的臆测而已。”
“的确是我的臆测。但右丞相若不能解释摩嗔大师为何击杀此人并毁尸灭迹,本王就这么硬是把案子结了,未尝不可。”
头骨的出现让这次事件往有利于夏国的这边倾斜。原本的说法是因为晋王任性非要先看玉斧导致黑凤凰有机可乘,虽然这种理论只有罗剌自称见到黑影,但却是唯一稍有凭证的解释。
而李放所说的可能既有头骨佐证,又有喇庇吞吞吐吐不能圆谎之实,可信度上略胜一筹。况且,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这杀人毁尸的摩嗔。
博弈中这种无法查明事实的时候,些许细微的嫌疑便能让整个舆论的风向倾斜,而夏国需要的,也仅仅就是这点倾斜而已。
“师弟,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将事情和盘托出了。”
这时,三个大和尚一齐走了出来,竟仍旧戴着面具。
“殿下……青羊玉斧,的确在那晚就已遗失。”
摩吁叹了一口气,知道如果再作隐瞒,夏国必定会坚持晋王那套说辞,给喇庇套一个弄丢宝物还戏弄夏廷的罪名。唯有如实相告,或许还能以一个受害者的地位博得些许同情。
“三位国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李放不想与摩吁多做言语,直接质问三个大秃驴。其实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喇庇自认遗失宝物且欺瞒朝廷,甚至想将堂堂晋王推为罪魁,这些足以让大夏兴师问罪。若不是真心想知道未来小舅子的下落,他才懒得管当夜的细节。
“那夜我们突然昏死过去,再醒来时玉斧已不知所踪……”
三个大和尚娓娓道来,但说的都是之后的事情,比如怕朝廷怪罪硬着头皮先运了空箱子入长安,想用三两天时间先做个假货顶着,没想晋王当日就要开箱,只得拼死阻止;比如罗剌察觉到有异动之后妙想天开编了个黑影出来摩吁又顺势推到黑凤凰身上……但他们对当晚的事情实在是一无所知,不知玉斧究竟何人盗走,也不知为何会有个疑似被天灵蛊重击过的头骨。
彩云儿听完李放描述,心情却依旧好不起来。既没人肯定也没人能否定死的究竟是不是孟君临,不知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照这么说,三个秃驴是中毒了?”
“的确。我让一个颇有江湖经验的太医查验了一下,是绝迹已久的鬼骨散。”
彩云儿听说过这种邪毒,据说是将活人泡在毒剂之中七七四十九天,然后生生刮肉剃骨炼制而成。虽并不致命,但可迅速致人昏厥,且能在人体内残留许久,练武之人若在毒气未散之时便提功运气会造成严重内伤。
三人前日为了隐瞒玉斧轻松被盗之事冒着重伤危险出手与李放对战,但现在既然已经坦白罪成,并没有必要单独隐瞒杀人的事情。
现在只剩下两种可能:
其一,小孟仍可能遭遇了那放毒之人,被他杀掉灭口,不过那人应该没有毁尸灭迹的必要。
其二,凶手真是摩嗔。他毒害另外二人之后去盗玉斧,却被小孟撞上,愤而用天灵蛊将他杀死,又为掩盖杀招毁尸灭迹,最后自己也佯装中毒摆脱嫌疑。
彩云儿最迫切的希望便是这骸骨属于一个无端来盗宝的炮灰,可那夜弟弟当真是去剌庇营地查探情况,如果不是出了事究竟到哪里去了。
等等。三个秃驴怎么可能中毒?
一瞬间,她想通了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