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早,由高沣带领的卫队护送着喇庇国使团浩浩荡荡地从明德门进入长安,在朱雀大街上招摇过市,一路往礼宾府行进。
彼时长安早是万国来朝的繁盛之都,但百姓却对这个闻所未闻的小国格外好奇,纷纷涌上街头一探究竟。这个使团果然与以往的都不太一样——超过百人的队伍,由骑马领头的王子到担抬货物的小厮,居然清一色都是左肩裸露耳戴铜环的僧侣,而且与中原和尚的慈眉善目不同,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宛如怒目金刚。
队伍中唯一装束不同的便是中间一圈武僧,他们穿穿五彩僧衣,闭目而行,嘴里念念有词,围着三个护送箱子的戴着面具的大和尚。百姓说那人大约就是喇庇国的三大国师,他们亲自押送的箱子里大约就是青羊玉斧了吧。
今日他们到达长安,并不能直接入朝参拜大夏皇帝。正如前所述,长安乃万邦来朝之都,此时还有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使团等着觐见陛下,能把接待他们的时间安排在三日之后,又派出晋王这样地位才崇高的人物迎宾,已经属于皇恩浩荡。
晋王也算是很给面子,为了事后不让老爹唠叨,他一大早便起身来了礼宾府,还特意在老爹上朝前露了个脸,让他看看自己做事多认真。其实今早的事情不多,也就是使团入礼宾府正殿参拜晋王殿下,晋王殿下回拜阿木托王子,然后双方客套几句简单议论接下来几日的安排便可结束。
如果不是阿木托王子直接骑着马入了中厅,趾高气扬的出现正按司礼监要求端坐在正位上的晋王殿下面前的话,事情的确就是这么简单。
李放瞪着惊异的大眼睛,首先可能是因为司礼监科普喇庇背景的时候他睡着了所以并不知道阿木托原来也是个大秃驴,其次这辈子还没人在他晋王殿下面前举止这么嚣张过。
“你就是那个本要去劝降忽兀却临时让自己哥哥补上的缩头乌龟吗?”阿木托举着马鞭,指着李放问。
“不,我不是你爹。”李放冷冷地回答,虽说世人都说他乖张霸道,但事实上他可能是天下性情最为和润的男子,几乎没人看到过他发怒的样子。
“混账!”阿木托却被李放一语气得头爆青筋,因为是秃驴所以爆得格外清楚。正要发怒之时,礼部侍郎刘俊卿和一个长相稍微文雅一点的大和尚才追了进来。
将使团送到礼宾府门,高沣的护送任务就已完成,便带兵离开了。谁知他才一走,那阿木托王子便纵马跨入礼宾府,穿过前厅,直冲晋王所在的中厅。
刘俊卿和大和尚见双方还没打起来才松了一口气,大和尚立即走到阿木托的马旁,要他控制住脾气。阿木托似乎很敬重这大和尚,稍微收敛些许气焰。
“殿下,这位就是喇庇国的阿木托王子。”刘俊卿赶紧按流程先给晋王殿下做个介绍,接下来就应该是阿木托王子拜见晋王殿下了。
但是那阿木托却仍不下马,连瞟都不瞟李放一眼,仿佛在说我堂堂喇庇国王子才不屑理你这种缩头乌龟。文雅大和尚用喇庇话与他讲了几句,他亦用喇庇文回了几句,然后哈哈大笑,仍不愿下马拜见晋王。
刘俊卿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给了大和尚几个眼色,大和尚却刻意回避开来。幸亏此时他这小舅子晋王殿下倒是非常云淡风气,没有感觉到火气值有升高的迹象。
只见晋王淡淡一笑,吹了声口哨,厅外忽传马的嘶鸣之声,阿木托那坐骑应声惊逃,竟把背上主人甩了下来,疯跑出礼宾府。
“混账!把那马给我宰了!”趴在地上的阿木托王子捶地大叫。
此时,李放已经走到他,面前拱手一拜。阿木托王子行五体投地之礼参拜晋王,晋王行拜礼答谢,这第一道程序,就当是完成了。
“你玩的什么把戏?”阿木托跳了起来,指着李放问。
“我那碳冷乃马中之王,畜生听到王者的号令还知惶恐回避,看来贵国的马比人要懂事啊。”
“刚刚正是那马的异动惊扰了晋王殿下,下臣立刻命人斩之以谢晋王。”文雅大和尚压住身旁简直想上前打人的王子,有礼有节地说到。
“这位是喇庇国的右丞相摩吁法师。”刘俊卿也应时给晋王介绍。
“不必了,本王从不与畜生计较,就留它一条生路吧。”李放摇了摇头,一语既救下了无辜的马,又讥讽了阿木托。
阿木托心急想继续和晋王争吵,摩吁却按住了他又用喇庇话与他说了几句,阿木托只得气急败坏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李放故意走到阿木托身边,居高临下的蔑视了他一眼,然后便缓缓走回正座。这阿木托长得不算矮,但还是比小王爷低了半个头,刚刚骑在马上显得威武,当真和李放站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是长相身材还是气质都只能被这位大夏最英武的王爷秒杀。
“怎么?贵国使团就两个人?”李放想那三大国师怎么还没出场,应当是见自家王子这鲁莽举动,不想进来参合混乱场面。
“回禀殿下,我国三位国师和使臣们还在门外恭候殿下接见。”
“有请。”李放正襟危坐,头顶九龙玉冠,身披滚金礼服,仪表堂堂,气质威严,颇有王者之风,看得藏在屋檐之上的彩云儿直流口水。
不出所料,三位国师是被抬着进来参见晋王的。他们戴着面具,一动不动地围着想必是装了玉斧的箱子而坐,既不参拜也不语言。那着五彩衣的武僧依旧在他们三人旁边围成一圈,闭着眼睛,嘴上不断念着经文。
“右丞相,这是何意?”
“回殿下,三位国师正在聚气保护青羊玉斧,要三日后将玉斧献给陛下之时方可收功,请殿下见谅。”
“这样啊?”李放早已听高沣说过此情景所以并不稀奇,“本王还以为今天就能一睹玉斧的风采呢。”
“想看便去看,只怕缩头乌龟不敢看。”阿木托总算等到了回讽李放的机会,还不赶紧开口,省得再被摩吁给拦了下来。
“你爹不敢看,本王可敢。”李放给了刘俊卿一个脸色,“刘侍郎,把箱子打开吧。”
“什么?我去?”刘俊卿可没想到小舅子会把这么艰难的任务扣到自己头上,虽然看不到那三个大和尚的面貌,但即使站得远远的也能感觉到他们的煞气,要是碰了那箱子说不定会小命不保。
“嗯。”李放点了点头,再次命刘俊卿上前去把箱子打开。刘俊卿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摩吁见状赶紧挡在他前面把他拦下。
“殿下,三位国师聚气时聚精会神,任何人不得靠近,驸马爷这一去恐怕连五色僧兵这关都过不了。”摩吁早就将长安权贵的关系打听得一清二楚,知道这刘侍郎乃晋王的嫡亲姐姐怀庆公主的夫婿,小王爷断不会拿他性命玩笑。
“哦?不能让他们解除这种状态吗?那到时要如何向父皇献宝?”
“殿下请看,这群僧人从离开敝国都城之时就开始围着三位国师念解心咒,到后日太极殿觐见陛下之时正好七七四十九日,届时就能解除此等状态。”
李放心想,好你个摩吁,编出这么个拖延时间的好方法。可是我李放偏偏就要现在看,你奈我何?
“本王若是不信右丞相所说,如何?”
“那,小臣也没有办法啊。”
“不如就由右丞相现在替本王开箱吧。”
“这,小臣还未做好殉国的打算啊。”
“右丞相,刚刚贵国的畜生冲撞了本王,本王好心饶他性命。可今天若看不到青羊玉斧,恐怕那畜生见不着明日的太阳。”
晋王说话时咄咄逼人地看着阿木托,那肃杀的眼神着实让跋扈的喇庇王子心中起了寒意,都说此人是当世小霸王,不知道能做出什么出格事来。
李放的确是什么事情都敢做,陛下这些年让西戎诸国过了太多安逸日子,也该恢复恢复大夏那昔日霸主的雷霆手腕了。
“晋王殿下何必逼人太甚!”
这时,一个身形魁梧眼色凌厉的僧人从使臣队列中跳了出来,这人与其他僧人不同,鼻子扣着铭文铜环,李放猜大约是喇庇武将的标识。
“这位是敝国第一勇士,图兰大将军。”摩吁上前介绍,想稍微压制住图兰但却又不太尽力,阿木托纵马入府理亏在前,他一方面不想让事情闹大,另一方面又想可以震慑晋王。
图兰的名字李放是听过的,当日在西戎时呼延瓒曾给他讲过西戎十大年轻高手的故事,喇庇国的图兰便在此列。
“听说晋王殿下素爱武学,不如赐教几招,若我图兰败了,愿意去开那箱子。”图兰说者话前摩吁用喇庇话与他讲了几句,分明就是他授意的。
“这,恐怕不妥。”刘俊卿见状赶紧上前阻止,这小舅子的性格他是清楚的,被挑两句必定真会打起来,无论输赢到了陛下和娘娘那里都是不好交代。
李放自诩武功天下第三,刚又被阿木托叫了两次缩头乌龟,怎么肯拒绝,可是一旦轻易应战,回宫不被母后骂得狗血淋头才怪,得撩他先动手才行。只见一颗石子飞过,正好砸到了图兰那光秃秃的大脑袋上。
“谁?!”
图兰怒吼一声,回响未落,另一颗石子又直击他的脑门。
喇庇第一勇士怒不可遏,决定将一切都算在夏国小王爷头上。
“殿下,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