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儿,来,坐这。”
正宴刚开始,李昭延一时兴起,便招呼安邑王李禾萌过来,与自己和皇后同坐。高容还沉浸在天伦之乐中,待孙儿走来,便把他揽到身旁,抬头方看到面带愠色的太子和一脸黯淡的太子妃。
作为皇帝和皇后唯一的嫡孙,李禾萌受这般恩宠本没什么不妥。但是这无意戳到了太子的痛点,或许是年轻时过于放荡伤了身体,妻妾成群的他竟没有一儿半女,这甚至成为李昭延近年对他愈发不满的原因之一。而他的弟弟梁王,不但给李昭延添了李禾萌这个嫡孙,貌似还与别的什么女子也弄出了一个小子。时人多半都已猜到无嗣是太子的问题,但却把罪责都归咎于太子妃头上,女人之无奈也莫过于此。
此时,李昭延慈爱地看着孙儿,但心中却有说不出的郁闷。虽说是极疼爱这个孙儿,但却总觉得他性情懦弱资质平庸,看来当时为了拉拢庶族官僚将阮全之女许配给效儿是一个错误决定。看看坐席下的几个外孙,小高焕天纵聪明,道临、道威两兄弟一个聪慧乖巧、一个果决刚毅,不觉唏嘘。现在也就能指望李放风那家伙将来多整出几个好小子了,他和高澋的搭配还是极有保障的。不过在怎么也比高宁好,现在他只算有半个孙儿,想到这里,君王的脸上突然挂上了奇妙的微笑,让每个暗中观察着他的人都疑惑不解。
梁王妃阮鸢看得自己的儿子享受如此殊荣,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还故意对着太子妃挤眉弄眼,不动声色的功力和丈夫真是天差地别。
浔阳公主本就看不上这攀龙附凤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的乡野村妇,见她这趾高气昂的样子,决意要让她心塞心塞,便故意提高了声量问二哥:“怎么不把舒儿也带过来?”
李效这时正好也在想要是御座之上被父皇母后疼爱着的是他的舒儿该有多好,可是那孩子的母亲终究是罪人身份,上不得台面。突然被妹妹这么一问,平日里对待任何情况都游刃有余的他居然发挥失常,答不上话来。
阮鸢一听人提起那野种,心中的醋意立刻冒了上来,但很明白公主不是她目前可以得罪得起的人,只得嫌弃地看了丈夫一眼,把怨气都撒在并不在场的李禾舒身上:“那种福薄之人哪配来这种场合。”
李效听她这么诅咒爱子,却又不敢反驳,心中满是憋屈。这回轮到一直郁闷的太子笑逐颜开,好久没见过这戏精梁王这副尊荣了。
“这什么话,我二哥的骨肉,大夏皇室的血脉,何来福薄一说?”李明允看这女人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刻薄她的侄儿,脾气是真的上来了,决定今天一定要让这个女人好好喝一壶,便起身上前对李昭延说:“父皇,舒儿今年都五岁了,也该有个封号才是。”
宴会上欢乐的气氛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再发出声音,而是齐刷刷地望向圣上与娘娘,看他们如何决断。阮鸢心里不爽到了极点,但也没有胆量开口反对,而是在案下碰了碰丈夫,让他开口回绝,可是梁王并没有理她。
李昭延对这个舒儿印象非常模糊,听梁王妃和公主争执才隐约想起他貌似是梁王和一个罪女所生的儿子。在他的眼里,效儿这孩子从小就循规蹈矩,当年闹出这个事情算是这辈子唯一的疯狂。想到这层,他不禁又暗自叹气起来,自己孙儿的成色怎么一个比一个差,真是恨不得现在马上把高澋绑来让李放办了。他若是知道那放儿的心早就被一个身份不明的江湖女子夺去,恐怕得疯掉。但是陛下,你娘就是一个身份不明的江湖女子啊……
皇帝没想到女儿突然要唱这么个戏码,只好默默望向皇后求助。高容也在和谐美好的家庭生活迷梦中惊醒了,她不敢责怪女儿,认为这一切都是阮氏那不得体的表现所引发。当年是她一手安排效儿娶这个女人,现在看来的确是亏待了他。她看着那个平日里少得她宠爱的次子从未如有过的焦躁而失落的神情,心中顿生怜悯,甚至想出面支持女儿的主张,但又要顾及太子的感受,一时也没了主意。
“行行行,立即着宗正司去办。”李昭延思前想后,要是自己再不做决断皇后开口反对的话他们母子间的关系便更要恶化了,于是决定顺了女儿的意思,也好表示一下对儿子的恩宠。
“母凭子贵,舒儿有了封号,江氏总不能再顶个奴婢身份吧。”李明允乘胜追击,眼看就要把那阮鸢气得头顶冒烟,太子妃这时总算出了口恶气,看戏般盯着那梁王妃微笑,却又不像她方才那么直白。
李昭延一听那罪女姓江才想起她什么身份,她爹江袤是先帝御前侍卫统领卫州的女婿,而这卫州就是当日带御林军屠戮高府之人。不过那年她最多几岁,高府的两个遗孤应该不会计较,既然已经开口说要封她儿子为郡王,给个妾室的名分也没有什么,便一并答应了下来:“好好好,也着宗正司速办。”
阮鸢气到要爆炸,此时不敢发作,但已经想好回到梁王府要怎么折磨那对母子。李效心情有些复杂,不知应该怨恨妹妹还是应该感谢她,多少年了他做梦都想给江渚和舒儿一个名分。
“孩儿们,还有谁想要封号啊?”李昭延见气氛紧张,便决定对外孙也来个封号大放送,几个虚衔就能缓和气氛,太值得了。
“我要当大将军!”高焕立刻跳起来向外祖父要官,他对当什么王爷国公可没兴趣,那些人都没有爹爹威风。
李昭延哈哈大笑,道:“我记得你父亲十六岁入禁军时只当了个中郎将,外公现在就封你做中郎将,待你十六岁时便能当大将军了,好不好?”
“好!”高焕高兴地点了点头,等爹爹从边关回来一定要跟他炫耀。
“我也要!”刘道威见表弟求官成功,不顾母亲的压制也站起来央求。
“好好好。”李昭延现在是有求必应观世音,转而又问在一旁安静坐着的刘道临:“临儿,你想要什么官啊?”
刘道临是几个孙辈中最为年长的,又十分少年老成,有礼有节地站起来拜谢圣上,却说:“谢外公厚爱,但临儿将来要自己考取功名。”
“有出息。那外公就指派鸿儒馆大学士谢蕴教你读书,可好?”李昭延欣慰地看着此子,心想那个一无是处的刘俊卿居然能有这样的孩子,还是自己女儿的教养好。
“谢陛下!”刘道临听到外公要让当世大儒谢蕴来当自己的老师,也难按捺心中的兴奋,连连点头。
现场众人看着这几个孩子风格各异的表现,又恢复了愉悦的气氛,只留梁王妃一个人暗自不爽。皇后开怀地与夫君对视了一下,感谢他站出来阻挡了这将要难堪的局面。
“那现在,可就只有一个人无官无爵啦。”李放拍了拍坐在身旁的高浚,“这面如冠玉的样子最适合当驸马都尉了。”
沐雨公子感觉有一只乌鸦从自己头顶飞过。看坐在对面的李重安像见了美点佳肴一般目不转睛地盯了他整晚,早料到李放风会提起这茬,一句话便得体地拉他下水:“跨凤复何求,须在乘龙后。”
高浚的意思是你要我娶你妹妹可以啊,你先把我姐姐给拿下呗,这可是李放风的死穴,特别是现在心里还有了小娘子,一下子就把他的嘴给堵住了。
无辜的是远在洛阳的高澋,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还刚好被悄悄到来的李敜看到。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高澋用有限的江湖经验看出李敜这套轻功步法有名堂,却见他脸色惨白,知道出了大事。
“洛阳营造贾似亭,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