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残雪,冬阳。
腊月里,已是年关将近,天色更是难得这样一片好晴。
苏意映着了丫鬟香取点上暖炉,靠坐在榻边小憩。冷风却忽地从未关严实的窗缝中钻进了屋内,登时吹灭了供奉了菩萨的香案左侧的一支长明烛,火焰跳了几跳,便在冷风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丫鬟香怜看到了,暗道:”这窗子昨个才见刚刚修检过的,怎么竟又漏了风了?“不解的摇了摇头,转身用力的将窗子关严实。又找来火折子,将长明烛亮起来,躬身拜了一拜,端着茶点向里间走去。
”小姐,奴婢见您今日午膳未进多少,就让厨房蒸了些您最爱吃的糯米糕,趁着热,您吃一些吧!“香怜将托盘上的青瓷碟子放到了榻边的矮几上,又拿了一个小瓶在炭火里温着:”还有今年新酿的梅子酒,就着吃更爽口。“
苏意映闻言,从踏上吃起身来,打量了一眼矮几上的吃食,又转过头去看正在温酒的香怜,随手拈了一片放进口中,黏黏糯糯,还透着一股荷香,正是她最爱的那个味道,可一口吃罢便不再动了。
“香怜”苏意映开口,“你到我身边服侍快五年了吧。”
香怜闻此,手中的酒壶微微一滞,眸光闪了闪,答:“是的,奴婢自打被派来服侍小姐,已经快过了五年了。”
看到她的动作,苏意映弯了弯唇角,“我可曾有什么待你不周之处,你可一定要与我言明,万万不可让我做了那罪人啊!”
“小姐,您这么说可真真是折煞了奴婢呀!”香怜急急地将酒端放在矮几上,一副惶恐的样子,垂首立在一旁。
”哎,行了,你走吧,打哪儿来便回哪去吧!“苏意映又看了香怜一眼,略有些失望。
”小姐,您说什么话呢,奴婢还能去哪里呢,奴婢要一辈子守着您呀!”香怜听到了苏意映的话有些急了,上前就抓住了小姐的手。
苏意映眤了她一眼道:“二娘将你与了我,这个中心思,想必不用我给你细说了吧。”一边不经意地将手从香怜的手中抽离。
”小姐,您别不要我呀,除了您这儿,我再无别处可去了!“说着又攥住了苏我意映的褂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见她仍不放弃做戏,苏意映终是忍不住了:“我留你?留你在这儿继续加害于我吗?“说着将矮几上的碟子掷碎于地,米糕散了一地。
香怜见状,不由得面露菜色,说话都开始哆嗦:”小···小姐····“
”小姐?你还当我是苏府的小姐啊!若不是我发现的早,我还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做着孤魂野鬼呢!“苏意映一步步的逼近香怜,香怜额头上的冷汗冒得更甚。
“香怜,我扪心自问待你不薄,你竟然为了当上二弟的妾室来谋杀我,你当真是让我心寒,用手指着脸色发白地香怜,苏意映说道。
“什么?谋杀?我没有!小姐我没有!奴婢真的没有啊!”听到“谋杀”二字,香怜一下子抖得瘫坐在了地上,“二夫人只是让我在你每日的饮食中下了些嗜睡粉,只会让你变迟钝,不会伤及性命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愕。
“她告诉你是嗜睡粉?真真是可笑至极!哪来的什么嗜睡粉?那是毒药。”声音有些激动,苏意映恨恨地摇头,“若不是那日,剩余的糕点被老鼠偷食,那丧命的可能就不是那只老鼠了,而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
“小姐,奴婢是当真不知啊!求求您别赶我走。”香怜连忙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央求道。
苏意映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吱——”门被推开了,寒风裹挟着湿气同一道小小的身影一起进了屋。
“姐姐,阿嬷刚给我买了糖葫芦,你快尝尝。”
只见一个七八岁光景的小男孩举着一根糖葫芦进了里间。身上穿着蓝锦缎镶兔绒的小夹袄,耳朵和鼻尖都冻的微微泛红了。
“你先下去吧。”苏意映冷了脸,压低声音对香怜说道。
此时,香怜如获大赦一般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身,用手揾着眼角,退了出去。
“哐——”门又被合了起来,肆虐的寒风被挡在了门外。没过多久,屋里又开始变得暖融融的了。
“煜儿,今日可曾习字温书?”苏意映抚了抚衣衫,向男孩问道。
“今个早上,先生教了《千字文》,还临了字帖。”苏意煜恭谨地站好答道。
“嗯,好,无论怎样功课可万万不能落下。来,上姐姐这来。”听完苏意煜的话,苏意映一改脸上的严肃,轻柔地唤道。
苏意煜听了笑嘻嘻地将手上的糖葫芦送至姐姐嘴边让她尝。苏意映也笑吟吟地就着咬了一小口,用手抚着煜儿冻得冰凉的笑脸“真乖!”
“姐姐,你把昨个没讲完的故事讲给煜儿听吗,可好?”苏意煜抬头问道,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煞是可爱。
苏意映又上手捏了捏他的脸道:“好!”便打开了话匣子。
“从前啊,有个东郭先生。有一天,他上集市上买了一只鸡······”
日头渐渐地西沉,苏意煜似乎有了些许倦意,便示意不想再听了。
苏意映就唤来香取,让她吩咐厨房可以传晚膳了。
约摸半刻钟后,香取同厨房的小丫头兰儿一起布了饭食,又打来了水,伺候小姐和小少爷净手。一顿饭毕,苏意映便拉了苏意煜到院中散步。
空气透着寒冷,月儿弯弯的挂在天上,薄雪还没有完全的融化尽,踩在上面仍然会嘎吱作响。
八年前种下的梅树,如今已开着很繁盛的花了,白白的、一簇簇似是要把枝子也给压弯呢。信手折了一枝,幽幽的梅香霎时盈满了鼻翼。
这院子这些年下来也尽然如旧,墙粉白、瓦黛青,别处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除却院子里这些棵梅树长得高大了些,还有些人不在了罢了。
忽然天上有雪花开始飘落,今年的雪好像特别多,不知来年又将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