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端木衡这边，不仅端木月与林潮生的事他左右为难，扶香的事也是让他不知所措。
那天回来，端木衡回屋拿了些药，便去了扶香屋里。本来想为他的脸上点药膏，没想进去时却看到扶香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端木衡觉得扶香好像在生气，便小心走过去坐到床边问，“扶香，你没事吧？”
扶香一动不动地躺着，端木衡觉得不安，就伸手推了推他。
扶香似受了惊吓般哆嗦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端木衡。
“扶香，你怎么了？”
扶香脸色略显苍白，“我没事。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
说着便要坐起来。端木衡按住他，“不用起身，乏了就睡吧。我给你拿了些消肿祛瘀的药膏。”
扶香没有伸手接端木衡手中的药膏，虚弱地说，“我冷，不想伸手，你若觉得管用，就给我涂一点吧。”
端木衡迟疑了一下，打开药膏，用手指沾了些轻轻摸到扶香脸上。到底人家这巴掌是替自家妹妹挨的，偏偏还是自己好友打的，这线还是自己牵的。迷迷糊糊地把人家扯进来，也许就只是个炮灰。想到此，端木衡便觉得很对不起扶香。不过换个思路端木衡又觉得无妨，若是扶香常常对端木月这样英雄救美，出生入死，总会打动端木月吧。
端木衡手底下在为扶香上药，心里的小算盘也打的噼里啪啦的响，没有注意到扶香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公子你会不会难过？”
扶香突然开口，端木衡的手抖了抖，赶紧将药膏抹匀，收回了手。
扶香重复了一遍，“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难过？”
端木衡觉得扶香有点怪怪的，就不答反问，“为什么会不在呢？”
扶香的眼睛中闪过决绝，声音沉重地说，“就是死了，消失了，再也不在你身边了。”
端木衡冷声斥责他，“胡说什么？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扶香笑着闭上眼睛，“有什么呢？都会死的。万物若是不灭，如何会有新生？”
端木衡一定察觉出扶香语气中的失落与悲伤了，就温声说，“你好好的，干什么胡思乱想这些遥不可及的事？”
扶香睁开眼睛，已没有了刚才的情绪，见端木衡看着自己手上残留的药膏，便从怀里取出手帕，拉过端木衡的手为他擦拭干净。
端木衡听了扶香刚才绝望的话，便不忍让他再难过，就由着扶香为他擦手，完了之后才坐到床边，决定跟扶香好好说一说，“扶香你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听说过，可是你我都是男子啊。”
“男子之间就更不能举止亲昵，会被人说闲话。”
扶香瘪瘪嘴，“哦。”
端木衡见他这样，就退了一步，“在外人面前不要对我也不要对其他人这样，记住了吗？”
“文卿。”
扶香忽然这样喊他，端木衡有点不适应。
“嗯。什么？”
“林公子这样叫你的，很特别，我可以也这样叫吗？”
“可以。这是我的字，改日我教你写。你不是乏了吗？怎么不睡了？”
扶香坐起来，“不乏。你来了，我与你说说话。”
端木衡怕扶香受凉，就起身将枕头垫在墙上，让扶香靠着。
“文卿，你是不是很在意世人的眼光？“
端木衡点点头，“是啊。扶香你不知道，我大哥十七岁时考上状元，现在吏部任职，我二哥十六岁领兵打仗，威名远扬。可我呢？我是端木家唯一的嫡子，去年被封为世子，以后要承袭我父亲的王位。但我于诗书武功都不精通，我父亲一直觉得是我不用功，但我真的尽力了。我知道我没有天资，如今不止我父亲，连我都对我自己很失望。“
扶香伸手握住端木衡的手，真切地说，“你已经很好了。平平淡淡才是福，身负盛名未必就是好事。“
端木衡低头看着扶香覆在自己手上的手，很温暖，一点都不是他先前说的很冷的形容，但端木衡没有戳穿也没有抽回手，只是淡淡地说，“你不必安慰我。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
扶香歪着头说，“听人说一醉解千愁。你知道吗？我特别想在死之前，和你坐在湖边饮酒，喝的酩酊大醉，然后躺在地上安静地死去。“
端木衡气急，抽回手打了扶香胸口一拳，“怎么又说起这种话来了？不是说了以后不许说吗？“
扶香不以为然地笑，“若我死，一定为你而死。那样，你会想我吗？“
这句话让端木衡心惊肉跳，又想起不久前那个梦境，现在想来，仍觉得后怕，所以没有斥责扶香，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覆住他放在膝上的手，低声说，“答应我，不要死。“
扶香沉默了半晌，突兀地笑了，“好。你若不想，我便不死。“
端木衡轻斥，“这叫什么话？那若是我说我会想你，你便去死？“
扶香忽然一歪头，靠在端木衡肩上，哀愁地说，“若是得你想念，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端木衡不习惯地说，“你先起来，好好说话行不行？“
“让我靠一会儿吧，文卿你不知道过去若干年里，我一个人生活的多黑暗多孤独。“扶香无动于衷，淡淡的语气却心酸的让人想落泪。
端木衡说，“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你这多病多灾的身子，肯定与你心结难解五内郁结脱不了干系。“
扶香任性地摇头，“听不懂。“
端木衡其实只觉得有人蹭了蹭他的肩膀，还是受不住一个男子伏在自己肩上，就托起扶香的头，扶他靠着墙坐好。
“听我说，扶香，有什么话或者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你解决，但能为你做的我都会尽力。知道吗？“
“嗯。我不会有事瞒着你的，你放心。“
端木衡起身，准备告辞，“早些休息吧。药膏我给你放桌子上了，明早起来再涂一次，应该就没事了。“
扶香摇摇头，“我的手碰不了这些东西，一碰就会腐烂。脸应该没事，自己会好的。你若是担心，你就涂，若是不担心，就不涂。“
端木衡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说，“那就先这样，我回屋了。“
端木衡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对扶香了。扶香似乎对自己意图很明显。就像刚才的事，扶香说他冷，不愿意伸手接药膏，但后来却从被子下伸出手握住自己的手，甚至他的手还是温热的。而且端木衡清楚地记得，上次自己弹琴伤了手指，就是扶香给自己上药的。偏偏给他自己上药就不行，说什么手会腐烂，这不是摆明了就想要自己碰他吗？
但扶香偏偏一直表现的无辜自然，就像不懂人伦情事，根本不是不怀好意的样子。
如果一直这样不能拒绝、不说重话、不敢伤害，长此以往，不说扶香吃定了自己，恐怕连自己势必也会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