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端木月回屋，端木衡独自往回走的时候，路过花园，瞥到园子里的玫瑰花上沾满了水珠儿。早上起来就见着了，以为是露珠便没在意，没想到黄昏了，还没蒸发。端木衡心下奇怪，就停下步子，伸手轻轻抚摸着花瓣，低声问，“玫瑰花儿，你怎么了？这是你的眼泪么？”
玫瑰花随风轻轻晃着，不声不响。
端木衡收回手，哀愁地说，“上次我向你说我的为难之处，你第二日便送来了扶香。那你如今知不知道扶香在何处？能不能给我指条明路？”说着觉得自己可笑，居然寄希望于一朵无知觉的花，又摸着花儿感叹，“还是当一朵花好啊，无忧无虑的。我多羡慕你。”
“扶香离我而去了，我给你弹琴听好不好？”
端木衡回屋抱着琴过来，盘膝坐下，将琴搁在自己的腿上，低眉信手徐徐弹着，无数的哀怨从琴弦上流泻而出，听着叫人伤心。端木衡一直弹一直弹，从黄昏到深夜，从深夜到黎明，直到十指染上斑斑血迹，麻木肿胀，拨不动弦才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天边破薄而出的太阳，仿若大梦初醒。端木衡抱起琴，双腿也麻木，站立不稳，路过的下人过来扶他，被他沉着脸挥开，跌跌撞撞地走了回去，一进屋放下琴跌在床上，倒头就睡。
醒来时扶香坐在床边，正握着端木衡的手在为他涂药膏。见端木衡醒了，便停了手中的活定定地看着他。
端木衡抽回手，冷冷问道，“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要回来？”
接下来扶香做了一个端木衡怎么都没想到的动作。他伸手抚着端木衡的脸，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听说你在找我，我就回来了。”
端木衡别过头，脱离扶香的手，硬邦邦地吐出四个字，“注意分寸。”
扶香似乎在看着端木衡，眼神却很空，里面什么都没有，声音中难掩疲倦，“随你。你若赶我走，我便走。你若找我，我便回来。”
端木衡皱眉，“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回去，我要休息。”
扶香的眼神恢复聚焦，他起身为端木衡掖了掖被角，温和地嘱咐，“你好好休息。我不会走，你放心。”
扶香走了之后，不多久，端木衡又睡着了，似乎扶香回来了，他很安心，睡得也踏实，却做了一个梦。
梦见扶香与他坐在树下，地上躺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
扶香问他，“你想他活吗？”
端木衡说，“想。”
扶香笑的勉强，“我可以帮你。”
端木衡欣喜地问，“真的吗？”
扶香点点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念着咒语将带着鲜血的心脏逼进躺着的那个人身体里。
随着那人坐起来，扶香闭上眼睛倒地。
“扶香，不要。”端木衡叫喊着醒来，猛地坐起身，低低唤了声，“扶香。”
“看来你对扶香真的很上心啊。”伴着声音，有人推门而入，却是来探望好友的林潮生，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到床边。见端木衡愣愣地坐着，额上全是汗，林潮生接着打趣他，“大老远听见你喊扶香，啧啧，连梦里都是扶香。”
端木衡回过神来，踹了林潮生一脚，“胡说什么？给老子倒杯茶！”
林潮生夸张地尖叫，“你最近如何狂躁成这样？”
端木衡下床，穿上外衫到桌边倒了杯茶喝了，“你说呢？你能不能不要老把扶香和我往一块扯？我们两个男子不清不楚成何体统？”
林潮生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开玩笑，文卿你不必当真。”
端木衡认真地说，“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了，老头子听到风声不定会怎样折腾我，与扶香的名声也不好。”
“知道了。”林潮生应了，跨过椅子坐下，“哎，文卿，你有没有觉得，扶香对你的保护欲，似乎过了头？”
“你说那天的事？我也纳闷。可能他以为你真要打我，毕竟你当时借了护着他的名头。”
林潮生点点头，“话虽如此，你还是避点嫌，万一他真的有那个方面的爱好，岂不是引狼入室？”
端木衡看到门外有个身影，问，“谁在外面？”
那人没答应，也没离去。
端木衡走过去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正是扶香。一路从日头下走过来，扶香的额上出了些许汗，脸色也有些苍白。
看端木衡出来，扶香说，“二小姐让我给公子送绿豆粥来，公子有客，我便在门外等候。”
端木衡不知刚才与林潮生的对话，扶香听到了多少，但见扶香没有什么反应，就说，“有劳你了，进来吧。”
扶香将盘子递给端木衡，“不必了，我与公子是该避嫌。”
说完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去，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白色的袖袍随风摆动，像随时会飞走一般。
端木衡鼻子一酸，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他与林潮生一处厮混这么些年，也没见着有什么流言蜚语，何以就要对扶香处处防备呢？就因为扶香对自己太好？
端木衡端着托盘过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林潮生抢先端起碗便喝了，喝完之后还咂咂嘴说，“早就听闻月儿的绿豆粥做的极好，解暑仙品。今日一尝，才知传言不假。”
端木衡没好气地说，“你倒是不见外。人扶香大老远送过来，听到你在背后嚼舌根，连门都不愿意进，这碗绿豆粥，倒白白便宜了你。”
林潮生不理会端木衡的讽刺挖苦，“懂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若不听，日后引火烧身，别怪兄弟我没提醒过你。”
“知道了。啰嗦。”
林潮生犹自回味刚才的粥，“也不知月儿这样的好女子，以后会便宜哪个臭小子。”
端木衡轻哼，“反正不会便宜你。”
林潮生被端木衡激起了斗志，“你且看着你妹妹会不会进我林家的门！”
端木衡严肃地说，“林潮生，我警告你，你要招惹那些青楼女子，就别打我妹妹的主意。”
林潮生说，“那我以后不去青楼，行了吧？”
端木衡没想到林潮生这么无赖，气短道，“你！你爱去不去，反正月儿，你想都不要想。”
“咱们走着瞧！”林潮生起身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端木衡气得扶额，没想到混迹于各处秦楼楚馆，风流之名远播的林大公子，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唯一的妹妹身上，真是岂有此理！气了一会儿又放下心来，好在月儿对林潮生一直没什么好感，否则日后难道月儿日日要去青楼里找自己的夫君，还是直接替夫君收了那些花魁以后姐妹相称？
端木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暗暗下定决心，有我端木衡一日，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月儿落入你林潮生的魔掌。
林潮生也是有气的，没想到至交端木衡这般轻视自己。去青楼怎么了？谁没去过？只不过，自己去的勤快了些而已。那些青楼里的姑娘多可怜多不容易，自己去救苦救难怎么了？他端木衡凭什么因此瞧不上自己？就容许你端木家的公子哥喜欢我姐姐，不许我对你们家一个庶出的小姐有想法。真是岂有此理！
被人引路走出王府，林潮生回头看，心里说，端木衡你等着，看你妹妹日后会不会成为林家的少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