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店里走来走去,忙来忙去,时间像是一台生锈的机器,缓慢的转动着。
我和苏青都低着头查着账目,耐心细致。店外人来人往,我偶尔用余光看着街上的人群,可是越来越看不清,
我的眼里似乎没有一个个确定的人,仿佛他们都是一个个模糊的人像,一个个灰色的影子,在街上虚无缥缈地穿来穿去,飘来飘去,没有色彩,没有声音,没有模样,没有呼吸,仿佛是无声的时光在街上走着一样。
我回回神,认真的把目光投向窗外,但是眼睛再也没有了落脚处,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袭来,我的心难过得要死。
苏青看到我自顾自发愣,就用手拍拍我,把我喊醒,我才渐渐从那种感觉中抽离出来。苏青看我心情不好,就跟我说了他半辈子积累起来的笑话,其中有一些真是俗不可耐。
我听着听着笑抽了,觉得他真是豁得出去。
店里只有两个伙计,一个在打着哈欠。一个在修着指甲,无精打采的等待着客人的到来。他们大多时间互不理睬,偶尔又小声的聊着几句,觉得话题没意思了,又都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发呆。
店里的生意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应该说是很糟,一两个小时过去了,只来了两个客人。
早一点进来的是一个衣着还算考究的中年男人,叼个烟斗,穿一身面料不错的丝绸衣服,他进了店以后,立刻就对店员说拿最新的丝绸来看看。我想他真是对丝绸真是情有独钟,吃着锅里的还看着碗里的(在这里用这个词可能也不太恰当)。
店员说在店里不准叼烟斗,他暴跳如雷,硬是说要把老板找来,说不然他就不愿意,
幸好老板就在旁边,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苏青上前,费尽口舌跟他去解释了好久,他才罢休。但是之后他连布看都没看就走了。我说做生意也不容易,苏青说就这样。
晚一点进来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他皮肤黝黑,头发散乱,胡子邋遢,浑身脏兮兮的。穿着一身灰绿色的粗布衣服,衣服破破烂烂,处处占满了泥土和饭菜汁之类的东西,很不整洁。
他的腿不是很利索,走进店来的时候跌跌撞撞的。老汉进来之后,一句话没说直奔茶几而去,拿起茶壶就往嘴里倒,喝茶像喝救命的灵丹妙药一样,似乎这一秒不喝,下一秒就喝不到了。
桌子上有两个小茶壶,老汉喝完了这个正要拿另一个时,一个店员看不下去了。这个店员想冲上去制止他,被我拦下,我说让他喝吧,与人方便,于己方便。店员对我说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的的第三次了,我于是沉默不语。
老汉还在那拼命的喝着茶,一个店员冲了上去,我想阻止他但是再开不了口。店员快步地走上去,一把按住茶壶,然后礼貌地说现在要卸货进货,不接待客人,请老汉出去。老汉一听,一屁股赖在了茶几旁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在那悠闲自在的哼着歌,不时地咬着手指甲,然后噗噗地吐出来。
店员见状知道不能再这么客气,只得翻脸,提升了语调变换了语气怒气冲冲的叫老汉出去,老汉理都不理,还是在那咬着指甲,不时地抬眼瞟着站在他身边的店员,露出不屑的神情。
店员气急了,对老汉身上脸上就是一拳,老汉被打的跌倒在地,缓缓站起来半捂着脸露出痛苦的表情,连连求饶,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傲慢,然后灰头土脸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越来越不明白,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这个社会的人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人人都是欺软怕硬,欺善怕恶,卑鄙丑陋,无耻下流?到底我该不该怜悯这个社会,该不该怜悯这个社会下的人民?还是该怜悯我自己?或者变得熟视无睹。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分不清善恶,分不清美丑,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善真的是善吗?恶真的即是恶吗?好像在这个社会的大熔炉下,每个人都在被打造着,打造成穷困潦倒的模样,打造成趾高气昂的模样,打造成欺善怕恶的模样,打造成唯利是图的模样。
我渐渐觉得自己也快被这个熔炉融化了。我惊恐的发现自己在改变着,不可逆的改变着。我的心渐渐被这个世界的寒冷冰封了,我的棱角也渐渐被这个世界的混沌磨平了。
但我想我还在气喘吁吁地抗争着,只是越挣扎越觉得力不从心,越挣扎陷得越深。我努力的喊着,喊着身边的人们,喊着沉睡的人们,我想把他们叫醒,叫他们和我一起,跳进更清明的世界里。
苏青再次把我从迷蒙中叫醒,他说我可能是太累了,让我休息一会。我也没有推辞,坐在帐房拐角一个椅子上看着窗外发愣.阳光照进来,洒在我的眼睛上,刺得我有点发疼。
我抬头望了望天,太阳已从初望时的正南方向西偏了一个好大的角度。白云在太阳四周不停的游荡着,像是在和太阳打游击战似得,不曾远离也未曾靠近。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拂在我的脸颊上,有一种被母亲用手抚着脸的温暖感觉。远处的树被风吹得扭着头,像一个个士兵听到军官立定往右看的指令似得。树上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金黄色璀璨夺目的光晕,在风中摇曳着,轻舞着,缤纷了我的整个世界。
布店的生意实在冷淡,那个老汉之后好久都没有人进来。我在这其间不断的问苏青我的事,他说一会我就知道了,我只好等啊等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