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薇走在前面,李晓飞和中年男子相隔不远依次跟随,走几步,齐薇就回头看看二人,一路上思绪起伏,不断的叹气,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回的住处。
“进来吧,坐吧”齐薇对中年男子说道
李晓飞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仔细观察这个中年男子,此时他才发现,这是个有些寒酸,甚至可以说贫困已经写在脸上的男人。皮肤还算白净,很重的抬头纹,眼睛大眼角略显下垂但目中无神,眉毛是英挺的剑眉但眉尾很短,鼻梁有些塌,脸型上宽下尖中间也很宽,说是瓜子脸吧但却不是标准瓜子脸,面部线条并不硬朗,嘴型很弧度很大但嘴唇很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李晓飞都觉得这个男人像吃软饭的。
齐薇从进屋开始就没有坐下,一直靠墙站着,看看中年男子,看看李晓飞,又望向窗外,似乎在思考什么,两个男人各怀心事也没有说话,屋内的气氛十分尴尬。
“不想解释解释吗”李晓飞先沉不住气了,他想知道齐薇一直遮遮掩掩的感情往事,是不是和这个男人有关。
齐薇转过头又看了看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但眼中已经泪光盈盈。
中年男子见齐薇不说话,缓慢的开口了“我是她老公”
“早就离婚了”齐薇马上抢白了一句
李晓飞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像炸了一样,他原本以为这最多也就是齐薇的前男友,纠缠不清要么来复合,要么来借钱,没想到答案竟然这样残酷。
中年男子没有在乎齐薇的抢白,接着说道:“我这次来找她复合的,老家都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两边父母都不知道离婚的事,这婚离的算数吗,现在跟我回家,以前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还消停的过日子,你要是还想留在哈尔滨打工赚钱,我也可以陪你过来”
李晓飞冷笑着没有说话,但中年男子的话一句都没有落下,全部如实的进入耳中、脑中,他看着齐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齐薇,他在等齐薇的说法。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可能跟你回去,咱俩现在没关系,双方父母那我去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离婚的多了去了”齐薇很坚定的看着中年男子,“我爸欠你爸的,我不欠你的,我爸的债让他自己还,我不替他还债”一边说一边哭,最后几句话几乎哭着喊出来的
中年男子也不激动,仍很平静的跟齐薇说“我知道你现在这边可能赚的多了,瞧不上我也正常,但你想好,过几天你爸你妈都得过来,要没有我拦着,他们会打死你”
“滚”李晓飞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咄咄逼人,原本就十分反感这个男人,加上雄性动物特有的冲动,他控制不住情绪,突然说出这个字
“什么?”中年男子有点意外
“我让你滚”李晓飞提高了嗓门,站起身冲着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这是在我家,你是私闯民宅,我打折你腿都不用负任何责任”
中年男子见李晓飞气势汹汹,没有说话,也没有顶着来,起身往门外走
待中年男子出门后,齐薇哭的更惨了,几乎要哭的背过气去,但李晓飞没有任何怜惜,“到底咋回事,现在就跟我解释”
齐薇没有说话,依旧在不停的哭。
李晓飞此时怒火上撞,几乎要失去理智,抡起巴掌狠狠甩在齐薇脸上“我哪对你不好,所有赚的钱都给你,买房子写你的名,你他妈就这么对我”
齐薇抬起头盯着李晓飞的眼睛,只是哭仍旧不说话。
“说”又是狠狠的一巴掌抽在齐薇脸上。
齐薇终于开口了,她边哭边说,讲述着那些一直没有说出口的陈年往事。
中年男子叫齐山,和齐薇是同村人,两人的事情,其实是从上一辈的纠葛说过来的。
齐薇出生的村子,隶属于黑龙江省鸡西市下属一个偏远的镇,村子里的人都姓齐,叫齐家屯。
齐家屯原本地处偏远,这里的农民祖祖辈辈都是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但******时期,这里发现了煤矿,齐家屯一下子被划入了矿区。
80年代后,经济搞活了,人心也活了,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很多小煤窑偷偷的开了起来,有几个小煤窑就在齐家屯周边开了起来。
原本齐家屯的居民对小煤窑是比较抵制的,小煤窑的开采,破坏了煤窑周围的耕地,使得农民最基本的经济来源-粮食受到很大冲击。
但农民们很快就喜欢上了小煤窑,小煤窑的老板们为了息事宁人,不仅会给因开煤窑而被占耕地的农民很好的经济补偿,更兼直接聘用了大批本地农民,各村子里的生产大队的大小头头也会隔三差五收到煤窑的好处。
当地农民称到煤窑做工为“下井”,这些小煤窑客观上为农民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本地的农民即可兼顾自己地里的农活,又可以在煤窑赚取远超过种地的收入,因此在周围几个村子很得民心,虽然政府几次三番严打小煤窑,但上有村子里的生产大队通风报信,下有十里八村的农民百般掩护,因此各个小煤窑不仅没有被取缔,反而越来越红火。
齐家屯的所在矿区的矿脉浅,矿井不需要挖很深就有很好的煤,因此从没有出现煤井垮塌、瓦斯泄漏等情况的安全事故,随着几年来不断下井赚钱,齐家屯所有的村民收入和生活条件都得到了大幅的改善,在80年代初,那个还不富裕的年代,齐家屯所有的村民都盖起了砖瓦房,有的大队干部家还盖起了小楼。
齐红是齐家屯一个普通农民,1966年出生,出生那年正好赶上****开始,父母给他起这个名字就是取万里山河一片红的意思,齐红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十几岁就下地帮着齐薇的爷爷奶奶干农活,自从齐家屯周边陆续开了小煤窑之后,齐红也成了齐家屯“下井”挖煤的农民之一。小煤窑的生产季节性很强,春夏秋三季煤的需求量少,小煤窑处于半停产状态,冬季是煤炭需求旺季,所有煤窑都全力开工,齐红也和大多数农民一样,主要在冬季到小煤窑下井,齐红为人忠厚朴实,在村里有不错的人缘,在矿上也从不工友发生不愉快的事,因此总能得到一些工头和工友的特殊照顾,比如“东头黄老板那个井一天多给2毛钱,你跟我去吧”、“原来刘老板那个井弄了个食堂,吃的不错,咱俩回那边干吧”。加上齐红勤快,干活从来不惜力不偷懒,所有的工头都喜欢带着他干,因此干了一年就攒了钱娶了媳妇,17岁就生了娃当了爹。
齐红的小日子过得挺红火,他打算继续在“矿上”好好干,多赚钱让老婆孩子过的好点,再过两年把家里两间砖瓦房扩大一倍,一切的计算都好好的。
这天,市里和矿区的联合打击小煤窑的稽查队和警察又都来了,煤窑的老板们照例提前得到了“消息”,所有的工人临时全部撤离。
齐红本来也可以顺利撤离,但他突然想到家里烧的煤不多了,工人们平时偷偷往家里带点煤自家烧火是常事,有些工头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拿的不多也就算了,但齐红那天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在别人都着急撤离的时候,没有马上跟着走,而是装起了煤。
跟齐红一起来“下井”的一位工友叫齐名,也是齐家屯的村民,由于屯子小,各家其实三攀五攀的都能论的上亲戚,所以齐名管齐红叫二哥,“二哥,赶紧走吧,一会来了再给你扣下,这个哪天都能装”
“就最后这一点了,家里没有了,有这个半夜炕热的时间长,你嫂子后半夜睡的就舒坦”齐红只顾着往袋子里装煤,一边说道
井上的组长齐鑫走的时候匆忙,棉帽子落在了井下,齐鑫估计这会稽查队还不能到,便翻身回到井下找自己的帽子。
听到脚步声,齐红和齐名都吓坏了,他们没想到检查组这么快就能到,齐名赶紧往矿道里的阴暗处躲,齐红也不要麻袋了,丢下袋子和铁锹也找四处找角落躲藏,躲到角落里,手里还攥着一块大煤块,齐红不知道听谁说的,这种私挖的煤井,不管是工人还是老板,只要被抓住,肯定被判十年八年,严重的甚至要枪毙,想到这里,攥着煤块的手在不停的抖。
齐鑫拿着老式矿灯高一脚低一脚的往下走,他没有说话,单算找到帽子就赶紧撤,刚拐过一个角落,感觉不对,明明有粗重的呼吸声,正要举起灯照过去,已经被吓得浑身汗毛竖起来的齐红黑暗中也没看清是谁,抡起煤块照着对方的脑袋狠狠的砸了下去,齐鑫连哼都没哼,直接倒下了。
听到有人倒地的声音,齐名赶紧跑出来,冲出来一眼就看见齐红,齐红盯着倒在地上人傻傻的愣着神,一动不动的站着,齐名蹑手蹑脚的往前挪着步子,就着微弱的亮光一看,见识齐鑫,顿时魂飞七窍,脑袋嗡的一声涨的老大,再抬头看了看吓傻了的齐红,什么也没说,拉着齐红就往外跑,两人都疯了似的跑,不分方向,不看脚下路况,几次摔倒,爬起来接着跑。
整整跑了十多公里,齐名实在跑不动,弯着腰抱着树只是大口大口喘粗气,齐红也跑不动了,在齐名身后也扶着一棵树不断的喘。
齐红此时平静了一些,他知道自己闯了天大的祸,一旦被抓,一定是杀头的大罪,而齐名是唯一的知情人,因此尽管难为情,也还是硬着头皮迈着沉重的步子向齐名走来。
齐名此时也从惊吓中逐渐回过神来,见齐红走向自己,怕他再打死自己灭口,因此防备心骤然提高,向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绕到树后,这是个即可以跑,又可以躲的位置,只要齐红想对自己下手,齐名马上就可以做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