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小阳出门跑步去找周元韬,跑到周元韬办公室一看,却是铁将军把门。周元韬难道也下班了?小阳正站着发呆,忽见张力拎着柠檬黄男人型包走来。
张力笑着说:“小阳,第一天到我经典上班感觉怎么样?啊哟,现在来找老板?他不在。下班辰光了,人都走掉了,你看外头作天阴,再不走要淋雨了。一起走吧?”
小阳说:“周社长呢?”
张力道:“周社长去集团汇报改制方案去了,马上要开改制大会了,这几天他最忙。你有什么事啊?”
小阳不愿意将全社只剩“五万元”的军事机密随意透露,怕扰乱军心,只得支吾道:“哦,没什么大事,我明天再来找他。你先走,我还要去办公室拿包呢。”
张力不好坚持,眼看小阳又一路小跑回办公室去了。
不说小阳回办公室拿了小包回家,且说张力一个人怏怏地朝外走,只觉小楼此刻更阴沉昏暗,整个楼里静悄悄的有些压抑。张力奔出了门,闷头走了一段路,抬头再看,天阴沉得更厉害了,眼看大片乌云翻滚腾挪而来,很快就要挤出泪水来。张力觉得自己的速度怎么也不会超过雨水的时速了,一时后悔自己过于疏忽,竟然没有拿雨伞。倘若大雨滂沱,自己岂不要成落汤鸡?忽而想到,这么阴沉昏暗的楼道里就剩下新来的小会计小阳,她不会害怕吧?想毕,忙调转一米八的高大身躯,折头回小三楼拿伞,同时也看看小阳到底出来了没有。
张力回头走在去小三楼的朴素的水泥马路上,远远望见小三楼红顶白墙,云遮雾罩,在绿树丛中半隐半现。后头的小花园更不等闲,此时随风翻滚绿浪,长歌当哭,雾锁春山。白白的水泥路上并没有小阳的身影,除了张力,只有前方五百米处一个女人的背影,此时也加快步伐匆匆赶往小三楼。
张力本来没在意那女人是谁,可远远看去,那女人身姿分外窈窕,穿一袭白色长裙,裙子长及脚踝,随风飞舞,更显出胴体姿态。她一头黑色头发长及腰际,大风起兮云飞扬,随着风力的加大,头发如黑色瀑布般跳跃翻滚,好不迷人。或许觉察到身后有人,她加快了脚步,那黑发更是如猎猎黑旗,白裙更是像凌波仙子。刹那间,粉白黑黛,对比交错,争相狂舞,不觉把个张力看呆了。
有道是,由来世间事,黑白忌太明。这一黑一白的婀娜舞蹈,不由得勾起张力的好奇心,一时竟把新会计小阳给忘记了。张力紧跑两步,仔细辨认,因距离较远,再加夜色渐临,竟也辨不真,不知是谁。两人一前一后,匆忙行走。就在这紧赶慢赶之际,头上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了下来。张力因为心里焦急,毕竟是男人,甩开两条长腿大步流星,眼看前头只有七八米的距离,就要追上那黑发魔女。忽见那女人白裙子一飘,一个转弯,闪身拐进小三楼去了。她白裙的一角在墙根一闪,像是摇了一面三角小旗,很快就消失了。
张力三步并作两步,一个箭步冲过去,赶在雨滴正式大规模降临之前,冲进小三楼。张力快速地寻找那个感召着他的白色三角旗,可是没有。按那女人的速度,张力以为该在一楼看到这个女人,可底楼走廊一如他出来的模样,空空荡荡,寂静无人。张力有些震惊,又有些讶异,以为那女人上楼了,或者进小花园幽会去了。他走进楼道,小三楼的楼道因为节约用电,灯光都昏黄暗淡。借着昏暗之光,他看到一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宽大的楼梯攀延上升,寂静无语。楼梯的对面就是通往小花园的大门,他意外地发现那大门竟然铁将军把门,走过去摇了摇铁链,只听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警告。
张力快速冲上二楼,大喊一声:“有人吗?”空阔的二楼走廊发出嗡嗡的回音,那个女人连影子也不见。张力第一次觉得强大的心脏意外地停顿了,紧接着血往上涌,心脏莫名地砰砰乱跳起来,浑身的汗毛在清冷的雨声中也竖起来。他快速地从走廊一头冲向另一头,摇晃着每一个门把手。门把手们忠于职守,无声无息,没有一个掉链子,没有一个允许他轻易推开,全都毅然捍卫着走廊与房间的界限,不许他偷窥那白衣女人的行踪。
张力手心的汗也沁出来了,湿漉漉地有些发凉。走廊的最后是厕所,他毅然决然地冲进男厕所,男厕所除了臭味,就是空空如也。抽身出来,站在女厕所门前,张力犹豫了一下,可他还是鼓足勇气大喊一声:“有人吗?”
女厕所也没有悬念,除了回声嗡嗡地扑向他,并没有发出任何他希望的声音。那空寂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把张力的灵魂也快吸进去了。张力突然恐惧至极,飞起一脚踹开门,每一个马桶间看过去,果然是一无所有。张力有些崩溃,他飞身上了三楼,三楼的走廊更是什么也没有,大部分的房间都是仓库,每一个门把手依然不可动摇地把着门。整个小三楼的每一个角落都察看过了,白衣女人在眼皮底下蒸发了。
张力彻底崩溃,硬着头皮回办公室拿了伞,踉跄逃到一楼,冲进雨帘之中。真是阿弥陀佛,总算活着出来!逃到灰白的水泥路上,张力回头看着身后小三楼昏黄的灯光,在雨帘中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阴沉神秘的小花园在雨中更加静默沉郁……张力唯一确定的是,还好小阳不在楼里,那个神秘女人或许真的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张力回家之后,一夜不曾安睡。第二天起来推窗一看,天已然放晴,又是一个艳阳天。一夜风雨过后,落红成阵。虽然浑身疲倦,眼皮也有些肿,心情却比昨天好多了。一起身,看到健身房的那个沙袋吊在空中龇牙咧嘴的,似是嘲笑于他。张力摇头好笑,冲着沙袋一通乱打,一边喊道:“暴风骤雨!”沙袋在拳头风暴中鼻青脸肿,张力才觉得生活又回到原来的轨道。按照一如既往的套路,从冰箱里头掏出一疙瘩解冻的生牛肉,撒上胡椒盐面,油锅里刺啦一煎,一时半熟。张力等不及,茹毛饮血,一通大嚼,然后从容上班去了。
“喂喂,借光,借光。”张力把柠檬黄的型包又掠过众人的头顶。然后,他盯着同事们的眼睛道:“你们相信鬼吗?我昨天看到了,就在我们这个小楼里,哈哈哈……昨天下班我回来拿伞,路上看到一个白衣女人到小三楼来,我一路追过来,本来以为会在一楼见到她,可是发现她不见了。小花园的大门是锁着的,我从一楼找到三楼,不瞒你们说,连女厕所都察看了,就是没人!”
张力大笑起来,倘若他不把昨晚的恐怖消息弄得动静很大的话,他就觉得自己白白被吓太吃亏了。几个同事果然听得瞪眼张嘴,不敢相信,看他们的表情简直分不清张力到底是在说遭遇还是在说笑话。
“真的吗?真的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那个女人是谁啊?”大家纳闷起来。
张力还保留着几分恐惧,摇头摆手道:“真是只有天知道,太诡秘了!说了你们也不信……”
张力大步往前走,仿佛要甩掉昨夜的阴霾。一抬头,二楼拐角处看到一个窈窕的背影,背笔笔挺,穿着花衬衫、牛仔裤,这不是新会计小阳吗?
张力忙上前喊道:“哎哟,小阳,上天保佑!你昨天啥时候回去的?”
小阳一扭头,又碰见张力,就抿嘴笑说:“啥时候回去的?下班时候回去的啊,怎么啦?”
张力不屈不挠,拉开佐罗的笑容,重复着刚才的故事:“小阳,跟你说了你也不信……”
小阳这才发觉张力笑起来的白牙实在太白了,那白牙原来不是在笑,好像是在从牙缝里冒冷气,牙齿混合着迷迭香在打颤,小阳惊讶极了。张力紧赶了几步,继续唠叨那个神秘的故事……
张力说完了故事,茫然地看着小阳说:“小阳,你相信鬼吗?我真的见到了她,她就在我们这个楼里。现在是大白天,一切都很好,我们看不到她。可是晚上就不一样了。昨天晚上下班时,我还跟你说一道走,可是你去拿包,我下楼走了一段路折回头,就看见她了。唉,我当时生怕你在楼上吓住了,还好你早走了……这我就放心了。”
小阳与其说被张力的故事吓住了,不如说被张力的情绪镇住了,忙道:“我昨天跟你道别后,拿了包就出来了,怎么没看到你说的那个白衣女人?你不会看错了吧?她有多高?”
张力一副不解的模样,好像觉得用身高来丈量鬼,就是不可思议,就是对鬼的亵渎不敬。鬼本身就该是变化无形的,哪里有什么定量身高,凡是有定量的尺寸用在鬼身上都不太合理。他觉得一定用震惊害怕的神态才足以表达对鬼的敬仰,想了半天才不情愿地咕哝道:“什么?她有多高?好像一米七不到,一米六八六九的样子。你看,就像……就像冯根娣那么高。”
他眼珠子一转,就转到了他发行科的搭档冯根娣身上了。冯根娣恰巧走在他们的前头,甩着臂膀往办公室愉快地行走,高高的发髻,长长的脖子,一身海蓝色花裙子,显得她的身材格外挺拔。看着无辜的冯根娣,想到张力竟然把鬼和她进行比较,小阳忍不住就噗嗤笑了。
张力继续道:“小阳,你不知道,这小三楼历来有些鬼故事。有人说,这小三楼过去为一大户人家所有,家中有一年轻貌美小姐,因为爱上一张生无缘成婚,由此轻生,含冤吊死在小花园的亭子里。故此长年累月,这花园闹鬼,经年房主不可消停入住,都半途搬迁。还有一说,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隔壁的理工大学曾有一貌美女生,在一雨夜搭乘出租车时,被那司机瞄上,顿生歹意,因此被带到这小花园强奸。那女生不堪受此蹂躏,含冤上吊,冤魂徘回在小花园多年不去。我认为我所见到的鬼,大概就是那个女生,雨夜太冷,她大概忍不住寂寞,就出来转悠,被我撞见了。”
小阳被他说得汗毛直立,忙打断他,笑道:“你说得也太悬乎了!我不相信,世间哪里有鬼?或许是一个女人来幽会,碰巧被你撞见了呢?”
张力见说,便道:“不能说这种可能不存在,可是幽会就幽会,怎么整个小三楼都找不到影子呢?通向小花园的门锁明明锁得牢牢的,她又跑到哪里去了呢?难道长了翅膀?这也说不通的。”
小阳说:“别瞎想了,世间的事不一定都是眼见为实的,有些事就是看不见也为实。一定是小三楼里的一个女人,不想被你撞见,就进来找地方躲了起来。我不跟你扯这些吓人的鬼篇了,还得找周社长有事呢。”
小阳说完,就告别了张力,到办公室放好了包包,匆忙赶到周元韬办公室,谁知一看还是铁将军把门。小阳不禁有些泄气,这经典也太经典了,守着统共五万现金过着如此奇葩的日子,社长一天到晚铁将军把门人也找不到,昨晚竟然更离奇地出现了魔女蒸发,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想闹哪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