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钱氏的娘家,青苹多少是知道一点的。钱家原本是镇上的大户,经营着一家酒楼,生意非常红火,后来不知怎么地,就吃上了官司,父亲被下了大狱,官府来人抄了家,钱母只得带着她投奔到乡下亲戚家。
然而这年头的亲戚也现实,虽然以前也没少得他们的照顾,这会儿却是翻脸不认人了,只草草地招待她们住了几日,就话里话外地不想留客了。母女俩平素也算是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她的冷言冷语,见此只得自动离开。就在这母女俩投靠无门的时候,被大哥叶安邦撞见了,这才成就了他们的姻缘。
“青苹,你说你大哥,就这么成天地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要死要活地,可怎么办哪!”钱氏这会儿终于缷下了平日里的伪装,对着青苹大倒苦水,“宝儿还那么小,我自己受这点罪没啥,可就苦了孩子,唉——”
青苹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的法子,只得安慰道:“大嫂,我不说了嘛,一切有我呢。大哥那边,你先好好劝着呢,呆会儿得空,我瞧瞧他去。”
说话间已将这一摞碗盘清洗了干净,依次将凉菜干盘摆好,洒上佐料。
这时灶上的米饭也已蒸熟,浓烈的饭香扑鼻而来。
青苹还好些,毕竟刚刚才在集市上打过牙祭。钱氏却是馋得舌头伸出来老远,嘴角不停地嚅动。这让一旁的青苹看得又心酸又好笑。
待她刚将木桶饭端离灶台后,赶忙盛了一大碗给钱氏,嘴里笑道:“大嫂应该还没吃早饭吧,先吃点垫垫底儿,呆会儿还有的忙呢。”
钱氏自然也晓得刚才的窘样被青苹看去了,不由得脸红了起来,想要装装硬气不吃的,肚子却在此时不争气地响了。再看看青苹,人家压根儿就没看她,直接将碗搁在灶台上,忙乎其他的事去了。
钱氏这才拿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很快就拔完了一碗,想要再添点儿的,终是没好意思。
其实青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怎么说这大嫂也曾经是小家碧玉,知礼仪,晓廉耻,比那个浑婆子洪氏强太多了。要不是家里遭了难,还不一定会嫁给大哥呢。
要说这个家里,洪氏她是没啥指望了,她的那些儿女完全跟她一个鼻孔出气,没得她的默许也肯定指望不上,大哥残废,自已都不中用呢,只有这个大嫂,瞅着还算是可造之材。若要振兴这个家,没得一两个死同盟肯定是不行的。
青苹一边想着事儿,手里的活儿也没耽搁,将锅台清理干净后,待锅烧得烫了,就将买好的猪边油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放在锅里边煎。这粮食猪儿的油水果然丰厚得多,不多时就已煎出大半锅油来,青苹急忙拿罐子装好。
这就开始炒菜了。
话说青苹对吃食并没有什么研究,也顶多是会一些家常菜而已。不过眼下的这道麻辣酸菜鱼,可是她最拿手的,就连身为大厨的舅舅都赞不绝口呢。
放油、下干辣椒段、倒蒜瓣姜片,花椒、八角、香叶、豆瓣酱料、白糖,然后小火爆炒,再加入切成条状的爆鸡母酸菜叶,待所有味道都炒出来后,青苹才加了两大勺开水进去。
这下就要费点时间熬汤了,只有将所有调料的味道都熬溶入到了汤里以后,再把码了料的鱼片放进去,再煮开滚过两三滚,就可以吃了。
再然后要做的是烧鸡公、辣肥肠、红烧茄子、麻婆豆腐、回锅肉、鸡蛋汤,炝炒娃娃菜。
青苹瞅着旁边还有一眼小灶,小灶上的那口铁锅虽然布满了烟尘,但洗洗刷刷后,应该还能用,便拿了过来。
钱氏看到它,居然又一次感慨了,“这也是陪嫁呢。别的女儿出嫁的时候,嫁妆不是绫罗就是绸缎。我可倒好,除了这一整套的灶房用具,其他什么都没有的,当初阿爹说店里的厨具用得旧了,得换套新的。哪知付了银子,还没等卖家呢,这就出事了。”
经她这一说,青苹倒想起来了,原主的记忆里好象也有过这一出的。当时因为钱氏的陪嫁,还曾被飞马村里的婆子媳妇们议论了好一阵呢。
不过他们家的笑话也不止这一回了,笑得多了就习惯了。
这口铁锅重新启用所炒的第一个菜就是烧鸡公了。青苹特意选了只才喂养半年的乌鸡,照例先将各种调料炒香,然后将锅洗净重新放油干煸鸡块,待鸡块煸得焦黄脆嫩五成熟时,才将炒好的调料倒进去一同翻炒,最后加水加盖火焖。
待得洪氏再次踏进灶房的时候,所有的菜已经全都烧好了。
青苹随即将灶房的木板门拆了下来,又叫洪氏把家里的木蹲子全都搬到了院子里,把木板门搭在木蹲子上面,钱氏也将她最珍贵的一块红绸拿出来垫在木板门上,总算拼凑出了一张像样的餐桌。
红绸鲜艳夺目,居然还透露出了一丝儿的喜意。
饭菜依次被端上桌,各种饭香菜香肉香扑鼻而来。
两位贵公子原本还有些犹疑,待看到张青衣吃了一块鱼肉后,那脸上的欣喜惊讶乃至不可置信的表情后,华方两位终于也动了筷子,吃过一块鱼肉后什么也不说了,只用行动代替了语言,筷子动得频繁了,嘴巴嚼动得有劲了,脸上的笑容多起来了。
青苹操着手就站在边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大快朵颐。
周围站满了人,有孙管家以及他们带来的随从,有洪氏的那几个儿女,俱都眼巴巴地望着吃得正香的三人。
洪氏原本就饿得不行了,当时是打算带着儿女们一起坐过去吃的,却被青苹的一句话唬回来了。
青苹说:“大户人家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男女不同席。没得让人家看轻了咱们。”
浑婆子,就这么个痞样儿,,还想当人家的丈母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钱氏刚刚在灶房里已经吃了不少,又盛了满满两大碗叫宝儿端去了自个儿屋里给叶安邦。
以往没少因为吃食受到洪氏的奚落。现下得了机会哪会放过,虽然不能明着话儿地笑她,然那嘲讽不屑的眼神却将洪氏看得心里直发毛。但为了保持形象,洪氏硬是生生地忍住了。
生平第一次,对于钱氏的挑衅,没有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