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开平县城之前,两人都有意先去北喜镇看看。
北喜镇地处偏僻,自然比不得溪水镇的繁华,看起来萧条多了。不但酒肆楼铺不多,竟连行人也少。街上冷冷清清的,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也都是急色匆匆地低头赶路。
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饭馆,各自点了一碗牛肉面吃着。不妨隔壁桌上传来的谈话声,正好说中了他们要知道的事儿。
那是一胖一瘦两个半百的男子,一边喝着小酒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听说了没,咱镇上出了大人物了!”
“谁呢?”
“华家的那位小子。”
“华家?哪个华家?”
“还有哪个华家,就是镇东头的那个华家啊,当年穷得叮当响,满街要饭的那个叫花子。”
“你说的可是华二狗子?”
“对!对!就是他!也不知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傍上了京里的贵人,如今可是要衣锦还乡了!你没看工匠们正在日夜赶工,在建大宅子么?”
“难怪了,我说最近东头那边闹腾的这么厉害,敢情是为了这个!”
“你呀,真是后知后觉。我记得小的时候,你可没少帮他的忙,等得了机会过去走动走动,说不定你也能混个一官半职呢。”
“算啦,你可饶了我吧。当了大官的,哪个不是头长在了顶上,走路都不带抬脚的,哪能还记得昔日的交情!”
“你去试试呗,你不试怎么知道他不会帮你?”
“不去,打死都不去,我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再说了,也丢不起那个人!”
“唉——”
青苹听到这里,朝华辰轩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点点头,随即掏出银子付了账,便与青苹一道出了饭馆,掉头往镇东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那边人影绰绰,匠人们一边哼歌一边凿石锯木,干得是热火朝天,不时有乒乒乓乓地嘈杂声传来,中间还夹杂着监工的粗吼声。
青苹听得悚然一惊。
那监工的粗吼声实在太耳熟了,不是毛人龙那厮又会是谁?
青苹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他。显然这家伙为了拍马屁,自愿当起了华家的狗腿儿。
华辰轩还算淡定,急忙拉着青苹往回走了。
两人不得不改变计划,暂时留在北喜镇住下。
到了晚上,二人再次夜探华家。
那宅地儿真是幅员广阔,少说也得有几万平米,里面不但规划了亭台楼阁,还建有人工湖泊。在建的木结构的房屋,一进连着一进,已是初具雏形,看起来很是高大上的样子。
青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手笔真大啊,不知道是毛家出的钱,还是华家自个儿出的。
华辰轩一直紧抿着嘴,冷冷地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不是不感触的。说起来,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可是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没名没分的私生子,哪有资格踏入华家的大门,只得栖身在青/楼妓/院里,浑噩度日。
幸好,上天派了天使来拯救他——
见他神情黯然,青苹不由握紧了他的手。
华辰轩依旧沉默,然而却在走出华家地界时,与迎面而来的一个人影撞个正着。
“是谁?”对方警觉地问,随即揪住了华辰轩的手。
深更半夜地出入工地,想来必非良善之辈。
青苹在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顿时狂喜不已。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人正是她苦苦寻找未果的张皓陵。
原以为这厮跑到天涯海角去了呢,却没曾想离得这般的近。只是这小子也恁地过分了,连个信儿都不传回来,害她白白担心了这么些日子。
“皓陵,是我!”青苹果断出了声。
对方明显地一愣。
“臭小子,原来是你!”华辰轩也是一掌拍在他的肩上,话语里透着喜意。
这时后面隐约又有人声,脚步声也是越来越近。
张皓陵急忙“嘘”了一声,拉着两人往黑暗处隐去。不多时便见毛人龙领着四五个汉子朝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说着黄段子,不时地哈哈大笑着。
待他们走过,三人才从阴暗地里出来,却也明白此地非谈话之所,随后匆匆忙忙地回了客栈。
“你俩怎么到这儿来了!”张皓陵早已按捺不住,问起了原由。
青苹还没回答呢,华辰轩却先他一步反问了张皓陵,“还说呢,好好的家族生意不做,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这家的主人是谁?”
张皓陵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为了糊口,总得找点事情做不是?正好这里差人手,我就过来了。”
“你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会找不到事做。我看你是存心想要巴结他来着,太没骨气了!”华辰轩满脸的愤恨,看向张皓陵的目光里充满了鄙夷。
张皓陵闻言,气得不行,当下也反唇相讥道:“我怎么没骨气了?我不偷不抢的,我凭我的力气干活,养活我自己。总比某些人些,嘴里说着恨人家恨得要死,转眼就笑眯眯地去接银子,然后花天酒地地胡搞一通!”
这话无疑戳中了华辰轩的痛处,只见他涨红了脸,一双凤眼里怒火中烧,“你说谁呢?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说的就是你!怎么啦?你要真有骨气,就自己去挣钱哪!干吗还要接受华家的施舍?”张皓陵此时也没了理智,语气咄咄逼人的厉害。
华辰轩顿时蔫了,颓然坐倒在墙脚,双手抱头,再也没了言语。
张皓陵冷哼一声,也将脸撇到了一边。
大家久别重逢,青苹本来是高兴的,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这会儿也郁闷了,看两人都像个受气包似的,也不知道该劝谁才好。
幸好,这样的气氛并没有僵持太久,因为客栈的伙计送饭菜进来了。
青苹将饭菜端上桌子,急忙招呼两人用饭。
华辰轩似乎饿极,端了碗米饭就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张皓陵也不示弱,一口气吃了好几个馒头。
两人心里都憋着气,借着食物较劲呢。
青苹看他俩这样,“噗嗤”一声笑了。
她这一笑,两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继续置气了,也都配合地笑了笑。
青苹趁机问道:“皓陵,你既然在华家做事,那你应该知道不少这里面的情况,你给说说。”
“外面的传言确实是真的。这一次,华家大小回乡省亲,是皇帝亲自下的旨,并派了大皇子随行,据说这大皇子很有可能就是将来的储君,而华家的嫡长女就是内定的太子妃。换句话说,青苹,你上次冒充的可是未来太子妃的身份。一旦被揭穿,很有可能会被杀头的。”
张皓陵说到这里,满脸凝重的神情,看向青苹的目光里充满了担忧,“其实,即便你们不来,我也打算近日回来一趟的。”
青苹一下子懵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华辰轩沉吟半晌,才道:“如此说起来,这毛毛虫是肯定不能留的了,好在也只有他见过青苹的真面目,只要结果了他,一切都好说了。”
“不只有他,还有他的妹妹毛人凤。”张皓陵急速补充道。
“那就一并解决。总之,不能让青苹有事。”
青苹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急忙摇头,“不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闹出人命,不然事情会闹得更大,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二人心里都明白,青苹这话是对的。可是,关心则乱,他们太不希望青苹出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下下策。
青苹思虑再三,终于横了横心,“我想先见一见毛人龙。皓陵,你帮忙安排一下吧。”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地惊讶道。在他们看来,青苹去见他,无疑是羊入虎口。
可是青苹却淡定地笑了,“你们放心好了,那家伙伤不了我的,我会再一次让他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你想到好办法了?”
“嗯,你们应该还记得,我当初不是请了个茅山术士去给他算命么?后来因为他自已的猜测,硬要以为我是华家的女儿,便先让步了。所以我的那招‘借尸还魂”计还没用上呢,眼下只要稍稍改变些言语,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张皓陵这会儿也想起来了,不由眼睛一亮。
华辰轩却有些茫然地看着青苹。
青苹随后将上回的事说了,却又想起了另外的事,不由反过来质问他道:“对了,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宝月楼?”
华辰轩顿时变了脸色,“我有我的事。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哼,这件事以后再跟你算。”
张皓陵在边上冷眼瞧着,似乎已经看出了点苗头,眼里瞬间涌上了一股子酸意,再次跟华辰轩说话时,语气里不自觉地又带上了火药味儿。
“华大公子,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华家在朝中的势力,不是一般的强大,你在做某些事时,还是要思虑周全一些,免得将大伙儿都拖下了水!”
“哼,你放心好了,我的事儿,才不会拖累你呢。”
“那你也不能拖累青苹哪,青苹可与这些个恩怨没关系,只要把毛人龙的事儿摆平,我就要带她回张家的。”
“你凭什么带她回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