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苹却笑道:“母亲,这您可就不懂了。栽培葡萄的技术,也有深浅之分,一般人种出来的葡萄,仅仅只能满足口腹之欲,而我种的葡萄,才称得上是上佳仙品。”
经她这一说,长公主便将刚吃进嘴里的几颗葡萄都吐了出来,眉头微皱了皱,道:“,是有一点点酸牙——”随即话锋一转,笑道:“啊,丫头,你别再瞎吹了啊,否则惹得我动了心思,你即便是不想种都不成了。”
“好,不吹了,不吹了。”青苹笑着将话题打住,心里已是打定主意要重操旧业了。
这时长公主将一干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花嬷嬷在跟前伺候,然后问着青苹道:“你大哥的婚事,你怎么看?”
青苹想了一会儿,正色道:“母亲,如果您想为家族着想,那么娶一个门第高贵的女子那是再她不过了;但是如果您真心为大哥着想,还是让他娶自己喜欢的女子吧。毕竟以后的人生,是他们自己在过,我们都不过是旁观者而已。”
长公主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那个玉如意,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实话说,如果以您的眼光来看,她没有一样是令您满意的。就像您当初眼中的我,也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乡野丫头而已。但是时至今日,母亲,只怕您怎么看我,都是满意的吧?”
她这一通话说出口,长公主已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你这滑头,想夸自己也不是这么个夸法吧!”
“不是,我就是举个例子而已。这就叫‘各花入各眼’,还有另外的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说的也都是一个道理。每个人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心境的转变也会影响看人的标准。但是,一个男人的事业是否成功,关键还得看他背后的女人。很多时候,女人是一个男人的动力和标杆!”
聪明如长公主,自是听懂了她这个道理。
这也算得上是母女俩第一次针对男女问题的一次深入的探讨。正如青苹所说,因为自己是她的女儿,所以长公主竟也对她这种荒唐大胆的谬论表示出极大的包容。
她怔怔地看了一眼青苹,又侧头望向窗外,最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良久,她忽然问道:“你的父亲,他还好吗?”
青苹知道她问的是吴仲楠,她在来京之前,也是有交待钱氏要好好照顾他的,因此大哥的信里,也时常提到他的身体状况。
经历了这么多事,吴仲楠也算是因祸得福,他自己虽然没有孩子,但一生都会得到妥贴的照顾,安享他的晚年。
此刻,触及到长公主沉郁的眼神,青苹终是明白,这个骄傲了一生的女子,其实也在两个男子身上付出过真情。只是,一个将她的真情当作了飞黄腾达的垫脚石,另一个将她的真情当作了荣华富贵的安乐窝。
纵是金枝玉叶又如何,也抵不过心底深入的那一缕情思。
青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柔声说道:“母亲,您放心,我会待他很好,让他过得快乐幸福。所以,您也要快乐幸福。往事过往云烟,我们都要学会遗忘。”
或许,曾经的,年轻的长公主,也做过不少错事,甚至于,在许家的谋逆案里,她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但那毕竟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于她也并没有切身的感受,既然景爷爷原谅了她,而辰轩也似乎并不打算追究这件事情,那么她又何必耿耿于怀?更何况,她还是她亲生的母亲。
有的时候,放下也只是一瞬间的决定。
如果荣贵妃能够早点学会放下,那么她就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据长公主得来的消息,荣贵妃在那天从龙御殿回宫之后,就被禁足在玉秀宫里,身边的宫人被撤去了七七八八,只留了几个年老的嬷嬷在跟前伺候。饭食也不如以前那般丰盛了,每顿只简单的三菜一汤,也都是很稀松平常的菜式。
萧翎琰几次求情未果,最后一次,被皇帝叫进了御书房,一个时辰之后方才走出,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只是,自此以后,再没有过问任何事情。
长公主也并没有问她那件事情的始末,但是青苹晓得她是知情的,只所以义无反顾地帮她,也是因为母爱伟大的缘故。
她总不可能让别人将自己的女儿当成妖女吧。
青苹从凤栖院里出来,正打算回秋香院,刚走到芜廊下,就看到罗管家匆匆走来,先朝她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启禀郡主,忠郡王来访!”
青苹愣了半天,才想起他说的忠郡王是华辰轩。不,现在已经不叫华辰轩了,改了姓许。锦曦帝将原本许家的宅地赏了他,亲自书写牌匾“忠郡王府”,并追封已故的许易宗为“忠义王”,许秋娘为“清仪夫人”。
这样的诰封不伦不类,据说也曾在朝堂遭到大臣们的反对,但是皇帝执意如此,盛怒之下打了好几个谏言官的板子,终于将这道圣旨颁了下去。
许辰轩受封之后,就开始着手修建许氏宗祠,又请了法华寺的大师们为许家亡灵超渡,然后又举行了认祖归宗仪式,行祭祀之礼。
这一连串的事情忙下来,已差不多一月有余。
此时,许辰轩怔怔地望着长公主府的门匾,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不禁讶然失笑。
“你说,我们的这番境遇,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不知何时,青苹已经来到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望向门匾,神情有些微地惆怅。
许辰轩叹道:“好又如何?不好又能怎样?终归,老天爷给了我们这样的安排,不管是好是坏都是一定要走下去的。”他收回视线,看向青苹,“青苹,只要有你陪着,什么样的安排我都愿意接受。”
“那一起上刀山吧!”青苹斜了他一眼,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忍不住调侃他道。
许辰轩也抚掌大笑,“好!”
二人在一阵大笑声中,往园子里走去。
这时长公主和华辰锦闻讯迎了出来。
许是爱乌及乌的缘故,长公主对许辰轩较之以往多了几许温和之意,华辰锦却依然对他充满敌意,见面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撇着嘴将脸侧向一边。
长公主笑道:“轩儿,来,本宫正想下贴子请你来府上一聚呢,没曾想你今儿个自己就来了,真是太懂本宫的心思了。”
许辰轩也轻笑道:“不敢劳驾长公主亲邀,小侄理当早些过来拜访,无奈琐事缠身,一直托到现在,还望长公主见谅。”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犹记得上一次,在北喜镇的华府,彼时青苹是等待拜堂成亲的新娘,许辰轩是怒闯婚堂的不速之客,长公主怒气难难抑,差点就让人杀了他。
再在此之前,她也一直和别人一样,以为这孩子是她丈夫跟别的女人生的儿子,恨不能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可是她终究没有那么做,但也没有允许他踏入华家半步。她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她的不满,任由华氏的骨血流落在外。
当事实真象揭开的那一刻,她庆幸自己没有做出傻事。如果当年,她不顾一切后果地杀了辰轩,那么就等于杀了自己的亲侄儿,杀了皇帝的子嗣,杀了许家的唯一血脉。
前尘往事,让此刻的长公主也有些心酸,她用帕子印了印眼角的湿意,一手挽着青苹,一手挽着辰轩,嘴里轻笑道:“走,咱园里的牡丹开了,一起赏花去!”
身后的华辰锦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事!”说完也不待长公主有所反应,就转身一溜烟似地走了。
“这孩子——”长公主摇摇头,并没放在心上,继续挽着二人往后园走去。
长公主府真的很大,青苹前后也在府里住了不少日子,却还没有逛完整个园子,比如长公主此时提及的牡丹园,她就没有去过。
长公主一路上都在喋喋不咻地说着华辰锦兄妹的儿时趣事,听得青苹和辰轩二人不时地捧腹大笑。末了长公主又蹙紧了眉头,叹道:“可惜,你们两个的童年,却过得那么地凄苦,现在想来,本宫真是追悔莫及呀!”
青苹偷偷地瞄了她一眼,看得出,此刻的长公主的确是真情流露。
自从她去了飞马村一趟后,回京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再不是之前那个争强好胜、盛气凌人的长公主了,她变得温和而善良,变得有人味儿了许多。
只不知这是她的表象,还是她的真实。
不是不感动的,但是在感动之余,也还保持了一些理智。从根本上来说,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长公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了这么彻底的改变,这不得不让他感到疑心。
但愿,这只是多余的担心罢。
三人不多时就来到牡丹园。
牡丹园,顾名思义,种的全是牡丹,各种各样的牡丹,魏紫、赵粉、姚黄、紫二乔、洛阳红、御袍黄、醉贵妃、青龙卧墨池等等,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