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甄家大院热闹比试之际,敬薇靠在一把躺椅上,手中的书歪在一旁,眼睛微微闭着,已经睡着了。
和哥哥姐姐们住的厢房不同,敬薇住的,是紧挨着父母院子的一个小阁楼。
天井里是一色的青石板铺成,正中还有一口井,四季井水清澈,从不干涸。
有时候,厨房的嬷嬷偶尔会来这里打水,还会有几只小鸟来光顾一下,除此之外,院子里少有人来。
哥哥姐姐们若要叫她,隔着几个院子就喊开了,只有母亲会走到院门口来喊。
敬薇儿的贴身丫鬟小雅,平素间也是个话多的主,唯独一进到这院子里,话也不敢乱说了,走路也规矩了,就像变了一个人。
敬薇儿正想着小雅,小雅从前院看完两个公子比箭回来了,一边进院子来,一边唤了小姐几声。
“小姐才刚给右将军木匣子的,这时候会到哪里去,叫也叫不答应。”
一路不见主子,心里直纳闷。
见门口站着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一袭锦袍在身,难掩超凡脱俗的气概。
“公子寻到此来,不知有何要事?”
那人不说话,只从怀中取出书柬一道。
“且将这封信呈给你家小姐,就说故人凤焰在此,还盼见小姐一面。”
小雅虽有些疑惑,见这人一脸的诚恳,不像说妄语的。上前将信收了去见小姐。
“凤焰?从来不曾听说过。”敬薇答道。
“那人还说了几句奇怪的话。什么’白魄,赤金....血契三生’。
敬薇听到“血契三生”这几个字,立时坐起身来,叫小雅赶快将那个公子请上楼来。
“请问公主可还记得小人凤焰?千年前为护得公主圆满,小的先离开人世一步。几月前在白塔寺匆匆一见,百感交集,这一生千辛万苦,总算没有辜负,叫凤焰轻易就找到了公主。”那人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慢慢地将话说完。
就好像说得急了,会吓着敬薇一样。
“哪怕在师父面前破了誓言,冒着堕入地狱的惩罚也在所不惜。”那个自称凤焰的公子又说道。
那人进来时背着光,敬薇没看清脸貌,此时走近些,敬薇方才觉着,这人像极了一个人。
“你是金海,海公子?”
“没错,正是在下。”
敬薇将手中的书递给身边的小雅,温言道:“海公子一片真心日月可鉴,只可惜,你认错人啦。”
敬薇还想再说几句什么,忽然听见楼下天井中大姐敬恬在大声叫她。
“薇儿,薇儿,你再不去,父亲可要把你许给那个景三爷了,你可再见不着你金海哥哥了!”
又听见旁边似乎有二姐敬娣的声音。
“景三爷是大姐的!”敬娣笑得发喘。
天井中很快响起了两姊妹的笑闹声。
小雅听得出神,手中的书不小心掉在地上,又不知碰倒了什么,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敬薇猛地惊醒过来。
“薇儿,薇儿!还不快些下来!”
敬薇回过神来,看一眼四周,哪有什么小雅、凤焰、海公子,不过是自己白日做梦。
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来,看见敬恬和敬娣两个站在天井中,正巴巴地等着她。
“这就来。”敬薇答道。
原来才刚见海公子是梦,此时听见姐姐们说笑是真。
说完不忘往佛龛里添了点香末,这才下楼来。
“薇儿,你可得打起精神来。想要嫁谁,可得先想好了,多留点心思。若父亲选的是景三爷,你可得重新出题,直到海公子将他赢了。”
见敬薇一副没睡醒、魂不守舍的样子,敬娣又说道:“小祖宗,时间紧迫,你可听清了?”
敬薇如何会没听清?惜字如金的二姐唠叨这半天,不就是让敬薇儿选金海,将景三爷让给大姐么?
这般惊世骇俗,要让外人知道还得了,准保笑掉大牙。
“题目你得往难里出,听说那景三爷是个习武之人,估摸着读书不多。”敬娣又开始唠叨。
唉,原来惜字如金的人想讲话之时,转眼间就能变成话痨。
“金海见过甄家妹妹。”
见敬薇和两个姐姐走了进来,金海忙起身打招呼。
景三爷这一场失策,他不知道敬薇会亲自前来,早早紧挨着甄二爷坐着,隔着门口好远。
敬薇一进门,就跟坐在门边的金海对了个正着。
“薇儿,上前来,这一场怎么个比试,你来说说。”
敬薇轻轻“嗯”了一声,也不说话,将才刚金海抽出的那张信笺取出来,撕为两半,放在手中,叫两位公子来抽。
“照题目作诗就是。”
此时这屋里除了小云子外,还有一人特别同情景三爷。
就是坐在景三爷对面,看着他发呆的敬祖。
因为敬祖深知海公子的文采,再来几个景三爷也比不过他。
谁知一炷香的功夫后,景三爷呈上来的,是一篇《孤雁盼归》
写了“...鸢飞戾天者,孤影难存....鸿雁声声,南归难归....”,洋洋洒洒满满一页纸。
海公子的,却只有寥寥数语,不像是诗,倒像是一句谒语。上面写道:
“...凤凰涅槃问梧桐,可曾忆往昔?”
敬薇将两人的诗拿在手中仔细看完,抬头看一眼父亲,又看一眼母亲,说了一句:“薇儿觉着,两首诗一般好。”
敬娣恨不能跳上前去教训妹妹几句,让她收回这句话去。
听了这话,甄二爷心中那个后悔劲!后悔不该让敬薇自己来做评判。
“我早该找个先生来做评判的!”
原想着敬薇定会一心向着金海,忙着做了些手脚,偷偷给景三爷塞了一张信笺,上面早有人给他写好了一篇。
若不出意外,这一场景三爷必胜!
此时被她一句“一般好”就给破坏了。
甄二爷期待的这场游戏,眨眼间峰回路转,有点不好玩了。
“可别告诉我们,这两个你都不想嫁。”想到敬薇头上还有三个主,姻缘都还没有着落,甄二爷在心里嘀咕了几句。
“凤凰涅槃,栖枝木木,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纵有梧桐等空枝,心声寂寂,不见凤凰来。”
不知什么时候,海公子手中的信笺上,落下了几个蝇头小字,下角处落了一个小小的“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