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莞莞站在景家大院,发现自己迷路了。
原想去景家老太太的院子,才一进景家大院走了几步就糊涂了,不知道该往哪里迈步。
每个院子里的陈设、每个院子里的花园、每一个花园里种的花草树木,全是一样的。
每间厢房、每一扇门、每一道窗子是一样的。
甚至是园中一条小径,径上所铺设的小石子,颜色和花式都是一模一样的。
转了几个圈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一向被众人称为聪明灵俐的裁缝莞莞,此时头疼得紧。
后悔没听姝儿的,站在大门口等她来接。
索性不再往前走,站在院墙旁边的石桌前,静静地晒太阳,只盼景家有人经过时,能带她去找景老太太。
“你在这干嘛?是等你母亲来接?还是在等我呀?”一个清脆的童声打断了她。
低头看时,一双纯净的大眼映入眼帘,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正惊奇地看着她。
不由得有些好笑。
“在等你呀!等你带我去见景老太太。”
“你是来给我做衣裳的莞莞吗?”
听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又说出做衣裳的事情,莞莞这时知道了,眼前这个就是今儿她要见的正主
——景家小少爷景锦。
景家原本只有孙少爷三个,景大爷家两个,景亭,景阁;景二爷家一个,景轩;孙小姐一个,景四爷家的景姝儿。
这突然多出来的一个,莞莞昨儿听师傅说起时还道奇怪。
说是要给景家一个才刚满三岁的小少爷做冬衣,还着急忙慌地催自己好几遍。心里不由得纳闷,景家从哪里又冒出一个好小的少爷来?
正巧姝儿来找她说闲话,说起这个要做衣裳的小少爷。莞莞才知道,原来是前不久姝儿在景家大门口捡的。
这小少爷在景家大院里十分讨人喜欢。
虽说长得有些瘦弱,但是嘴巴甜,五官相貌又生得十分好看。尤其是那一双大眼,轻轻一眨时,那又浓又密的眼睫毛往下一闭,任谁看了,心都被暖化了。
本来养在景四爷屋里好好的,和姝儿两个平起平坐,十分得宠。老太太才见了几次,就喜欢得不得了,非要带在自个儿屋里,骊儿说几次都不管用,就随她去。
莞莞正跟这孩子练嘴,从院门口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平儿,怎么自个跑院门口来了,让姐姐好找。”
莞莞抬头看时,看见大门口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正朝她们走来。穿一身浅绿的棉褛,一只手上提着一个烘笼,另一只手上抱一件小小的斗篷。
“采桑给莞莞师傅请安,老太太让我来接您,顺道找小少爷回去。”说完忙着将手里的烘笼递给小少爷抱好,又将斗篷给他披上。
“傻孩子,出门也不叫我一声,害我挨骂。”将平儿抱起身来,又凑到他耳朵旁嗔怪道。
莞莞从前老远见过采桑,却没搭过话。今儿离得近了,这才仔细看她一眼。
虽说采桑只是一个使唤丫头,举手投足间却落落大方。不像是一个丫鬟,像是一个大家闺女,穿错了一身丫鬟的衣裳。
“你不叫景锦么,怎么又成平儿了?骗我的吗?”莞莞逗小少爷。
“母亲喜欢我,给我起一个名;姝儿姐姐喜欢我,又给我起个名;奶奶喜欢我,再给我起个名….”说完,平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奇怪地望一眼莞莞。
“你却只有孤零零一个名儿么?除了母亲,再没人喜欢你么?”
见采桑正要管教平儿,莞莞忙将话岔开了:“姝儿姐姐给你取了个什么名啊?那么多名,没人跟你抢么?”
“姝儿姐姐管我叫小赖猴儿,却没人跟我抢。”平儿一脸认真地回答。
也是,谁会稀罕这个名,巴巴地来抢?
采桑和莞莞两个被他逗笑了。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出了院门,只一个左拐,就进了景老太太的院子。
原来莞莞找了半天,却一直围着景老太太的院子兜圈。
“奶奶,奶奶!巧手姐姐来了!巧手姐姐来了!”一进院子,平儿从采桑怀里跳下来,一边忙不迭地叫唤着。
“才刚她在大门口等我好半天,我好不容易躲开采桑姐姐,独自一个人去接的她。”平儿叽叽咕咕一长串话说完,“咣当”一声将老太太的房门推开,几步就跳了进去。
屋里立时传来了景老太太开心的笑声。
找院子花了不少功夫,量衣裳尺寸时,莞莞一会就完事了。
景老太太叮嘱她道:“锦儿瘦小,可不能做得太大。虽说他现在长得快,够他这一冬穿就成。可别想着给奶奶省钱,做得太大,咱明年再做样式新鲜的。”
莞莞还来不及回答,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哟,我亲亲的虎妈诶,您可是十分偏心。我这一身衣裳还是去年做的,怎么没见您老人家也给我重新置办一身呐….”
过一会,门打开了,骊儿走了进来。
却不只她一人,身后还跟着一人。
那人又高又笨,刚一进来就把门撞得“丁零咣啷”响,嫌这门不够大似的。
一屋的人笑着盯着他看,这人一抬眼,就和裁缝莞莞的眼对了个正着。
“这是我家三爷,全家最费衣裳就他,衣裳料子又用得多。莞莞小师傅,你可得把店里最结实的料子给他,再多做几件,省得见天找衣裳穿。”骊儿大声说道。
“骊儿,可不能在小师傅面前说你三哥!知道的是你三哥平和,不知道的,还道你不懂规矩。”见老太太说自己,骊儿也不生气,嬉皮笑脸打个哈哈就过了。
莞莞笑着连声答应。
景三爷也不说话,站在屋子中间,任凭莞莞在他身上比来划去的,不过一会的功夫,一张黑脸就变成了红脸。
量好衣裳尺寸,临要出门时,莞莞发现一直戴在手上的铜顶针不见了。
平儿一听,忙着满屋子爬上爬下地找。采桑想要帮忙时,莞莞说不过一个铜顶针,不要惊扰了大家。
采桑抱着平儿,将莞莞一直送到大门口。
“等你送衣裳来的时候,我叫奶奶再给你起个响亮的名!保准一院子的人都能记住你!”平儿在采桑怀里冲莞莞说。
莞莞笑着跟两个人告别,回转身时,眼里已有些湿润。
说来她还有一个名的,叫“晚晚”。
母亲从生下她就撒手人寰,等她睁开眼时,晚了一步,和母亲两个已经阴阳相隔….
......
莞莞走后,景三爷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铜顶针,骊儿说道:“噫,这不就是小师傅的铜顶针么?”
众人一看,可不是,正是才刚戴在莞莞手上的铜顶针。
等景三爷追出院门去,门口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太阳已经朝西边转过去,景家门口的一对大狮子,落在太阳的阴影里。